風中有朵雨做的云

　　〔關鍵詞〕被收養孩子；青春期；安全感；自我接納
　　任何一個生命個體在0~3歲之間與自己的父母（特別是母親）形成恰如其分的安全型依戀是一生安全感的重要來源，安全感又是一個人在生命長河中劈風斬浪的重要支撐和堅強后盾。但是，由于種種原因，有些人卻在生命之初被迫與自己的親生父母失去了聯系。對于一個13歲的少女來說，一下子得知和自己朝夕相處的父母竟然不是親生父母，這該是怎樣的晴天霹靂呢！
　　一、 個案基本情況
　　阿娟（化名），女，13歲，初二學生，文雅，內向，敏感。體態正常，穿著一般化，家境一般，爸爸在外地工作，媽媽在一家保潔公司上班。爸爸一般情況下一月回家一次，平時家里只有阿娟和媽媽兩人。阿娟上小學時學習成績中等，考上中學后成績一路下滑為中下等。磕磕絆絆上到初一暑假前夕，沒參加期末考試就回家了。暑假里足不出戶，晚上上網至凌晨三、四點，白天睡覺，一向融洽的母女關系變得冷漠，與媽媽形同路人。即使像幽靈一樣在屋里閑游，也不和媽媽說話。媽媽和她說話時，她就用一種奇怪的陌生眼神看看媽媽。媽媽以為孩子進入青春期都這樣，再加上工作忙也沒太當回事，直到九月份開學了，阿娟橫豎不上學時，才引起了媽媽的注意。
　　二、 問題緣起
　　初一上學期，阿娟與自小一起長大的同小區男生A分在了兩個班里，無形中疏遠了A。同桌男生B與阿娟經常在一起討論問題，說說笑笑，A打了B，B的傾慕者女生C揚言B是因為阿娟挨的打，要找人打阿娟，并說阿娟不是禹州人，是外路貨，連自己的親爸媽是誰都不知道，還自作多情，惹是生非。事情被老師發現后及時阻止了。雖然阿娟未挨C的打，但老師通知阿娟的媽媽到學校和老師談了話，阿娟也被迫同B父談了話。幾天后，媽媽說：“不知B被打得怎么樣，要不，咱帶禮物去他家看看。”阿娟說：“以后再也不許和我提這事。”從此，阿娟像變了一個人，獨來獨往，冷若冰霜。升二年級時，連學也不上了。
　　三、 問題的分析和診斷
　　阿娟是父母的獨生女，雖然爸爸不常在家，但一家三口和諧相處，阿娟也能感受到來自爸爸媽媽的溫暖。成績中等的阿娟本來在學校應該是個不太引人注目的角色，但一場風波把內向的阿娟推到了風口浪尖之上，最可怕的是被同學指指點點為“外路貨”，內心的安全感大廈轟然坍塌，自覺一瞬間成為一個孤苦無依之人（恰似林黛玉進了賈府）。爸爸也不是親爸了，媽媽也不是親媽了，自己的親生父母也不知在哪里，媽媽也不再關心自己，而是關心旁人（挨打的B），她想自己被親生父母拋棄了，現在養父母也不再愛自己了。敏感的阿娟內心經受著狂風暴雨，突然的打擊使她小小的心靈不堪重負。要幫助她走出困境，最重要的是幫助她調整認知，理解現實，接受現實，自我肯定，自我接納。
　　四、 輔導過程
　　第一次輔導
　　2010年9月14日，開學已兩周了，阿娟一直不愿出門，阿娟的媽媽請我上門輔導。
　　我下午三點到她家，只見阿娟穿著睡衣，蓬著頭在自己小屋里上網，小屋里倒是挺整潔的，一把吉他放在屋角，一塵不染，一問是媽媽收拾的。
　　我和阿娟搭訕，問她在網上都干什么，她說隨便看看：歌星一夜成名啦；哪個富豪以前丟過孩子啦；禹州這地方不好，夏天太熱，蚊子也太多，要是爸爸媽媽能在大城市買房子多好，我們都搬過去住，條件又好，又沒人認識我。我問她怎么不上學，她說，你看我這么胖，怎么出門見人（實際上她體態完全正常），等我把這些減肥茶喝完，瘦了再上學吧。
　　我看了看她指的桌子上的幾盒減肥茶，沖著她笑笑，故意露出我的大虎牙，然后很隨意地和她聊起了我上中學時如何對這顆大虎牙耿耿于懷，恨不得把它摘掉，有時使勁晃它、揪它。很慶幸，二三十年前不流行牙齒美容，使這顆大虎牙安然無恙，現在，我不但不討厭它，還有點喜歡它呢。因為一個會看相的老師告訴過我，這顆大虎牙是我靈魂的中流砥柱，它使我外柔內剛，能幫我克服我遇到的所有困難。從那以后，我就開始喜歡上這顆超級大虎牙了，并且也不覺得它太大了。
　　阿娟聽了我的話，眉頭變得舒展了，眼睛也有了光澤。她說：“老師，明天上午，我媽上班，你還來我家吧，我彈吉他給你聽，剛學的！”
　　我眼睛里滿是欣喜：“真的，吉他可是我二十年前的最愛呀！”
　　第二次輔導
　　第二天上午八點，我如約來到阿娟家。阿娟的媽媽已經上班了，開門的是阿娟，穿著得體，一頭長發服服貼貼地被梳到腦后。阿娟沖我淺淺一笑：“老師，您早啊！”……
　　在安全溫暖的氛圍中，阿娟告訴我自她聽旁人說她是“外路貨”后，她就覺得自己不是媽媽的親生女兒，她曾試探著問過媽媽兩次。
　　第一次：“媽媽，咱倆長得一點也不像，我不是你生的吧。”媽媽厲聲說：“你聽誰說的。”
　　第二次：“你不是我親媽，等我長大了，還了你養我的錢后，我要找我親媽去。”媽媽不耐煩地說：“你去找吧，最好現在就去。”
　　“老師，雖然媽媽沒有明確地告訴過我的身世，但我已確定他們不是我親爸媽，我親爸媽不要我了，他們也煩我了，我怎么辦？”
　　阿娟滿眼含淚，我攬她入懷，輕輕拍著她的背，給她講了養父母如何收養她，如何愛她的一些陳年舊事（這些都是阿娟的媽媽事先講給我聽的），給她講了養父母之所以還沒把身世告訴她是覺得她現在還小，想再等幾年，并表示，如果她長大了，想找親爸媽，也理解她。還給她講了親父母生她的恩情以及養父母養她的恩情都很大，等等。阿娟聽著聽著，似乎釋然了。
　　第三次輔導
　　2010年9月28日下午，阿娟在其養父母的陪同下來到咨詢室，在長沙發上，阿娟被媽媽緊緊地抱在懷里。我幫助阿娟用最好的方式重新體驗了出生即被接納的經歷，并請她看著代表親父母的空椅子，隨我朗誦“生命之初的祈禱”：
　　親愛的母親，我接受你給我的一切，所有這一切，還有全部后果。我接受你為之付出的代價，和我為之付出的代價。我將做一些有益的事情，來紀念你，感謝你和尊敬你。你的付出肯定不會白費，我會牢牢地抓住它，把它放在我心中，就像你做的一樣，我會盡力把它傳下去。我接受你做我的母親，你也可以把我當做你的孩子。你是我的母親，我是你的孩子，你很偉大， 我很渺小，你付出，我接受。親愛的母親，很高興你接受父親做你的丈夫，你們兩個是我真正的父母。
　　親愛的父親，我接受你給我的一切，所有這一切，還有全部后果。我接受你為之付出的代價，和我為之付出的代價，我將做一些好的事情來紀念你，感謝你和尊敬你，你的付出肯定不會白費。我會牢牢地抓住它，把它放在我心中，就好像你做的一樣，我會盡力把它傳下去。我接受你做我的父親，你也可以把我當做你的孩子，你是我的父親，我是你的孩子，你很偉大，我很渺小。你付出，我接受，親愛的父親，很高興你接受母親做你的妻子，你們兩個是我真正的父母。
　　然后，我又請阿娟的養父母向代表阿娟親父母的空椅子表示感謝，感謝他們送給自己天使一樣的女兒，讓自己享受到天倫之樂，并請他們放心，一定會把雙方共同的女兒養育得很好。
　　最后，阿娟幸福地依偎在養父母身邊，向“親父母”道別了。
　　五、輔導效果
　　第二天早上，我接到阿娟媽媽的電話，說阿娟把那幾盒減肥藥扔進了垃圾桶里，整理了書包，讓媽媽陪自己一塊到學校找老師報到去。我欣慰地為阿娟祝福。
　　點 評
　　收養孩子雖然不是普遍現象，但在家庭生活中過去有，現在有，將來還會有。無論是什么原因，收養孩子對于送養人、收養人和被收養的孩子都應該是好事。當然，對于收養人和被收養的孩子來說，這種收養關系便成為一種最大的秘密和隱私。如果能夠守住這個秘密和隱私當然好，但是這的確很難做到。什么時候、用什么方式、由誰來公開這個秘密必須慎之又慎。
　　周圍總有一些好事者，他們不僅愛探聽別人的隱私，而且還張揚別人的隱私。這個秘密一旦公開，最受傷害的是被收養的孩子。父母、老師、同學、親朋、鄰里對于已經知道自己身世的被收養的孩子，一定要多一些理解，多一些關心，多一些愛護，多一些心理援助。千不該，萬不該對其嘲笑、侮辱、歧視、疏遠。奉勸那些知情者，口下留德。
　　點評者：王希永，《中小學心理健康教育》雜志社特邀副主編
　　（作者單位：河南省許昌禹州市潁川辦長春小學，許昌，461670）
　　編輯/于 洪 終校/吳九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