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多“試”之秋。
我念了幾個月的高三,天天與考試糾纏不清。日子已不能用星期來計算了,我們有固定的考試周期,那才是我們的日歷。人生前二十年被小學畢業考、中考、高考劃為三部分。我們已經習慣拿考試紀年。譬如,你隨便拎個高三學生來問:“你中考前兩個月干過什么事?”他可能會說:“我還在網吧操電腦。”或者:“我媽給我請了六門家教,全線出擊。”可你若問:“在2002年4月9日到2002年6月9日間你干過什么事?”他若能在5分鐘內告訴你些許答案,這個人的腦子靈光得或許能上清華。
由此可見考試之猛。然考試意義何在?我想正如吃飯不是為了有屎可拉,考試也不是為了浪費紙張。據說考試是為了選拔所謂的人才。其實還有半句沒講,就是淘汰所謂的笨蛋。在這批“所謂的笨蛋”里不乏好學然而不好學課本的,有原本向上而遇變故頹廢的,統統被考試刷了下來。被考試選上來的人才很多,落榜的“所謂的笨蛋”也不少。中國人實在太多,丟個個把人才也許不覺得可惜。
就個人而言,考試除了把你往更高的學府或社會大學上送,更多的是培養抗壓能力。張朝陽說:“現在經常有人問我,‘在面對風險投資時心理壓力能不能承受?’我則回答,‘這些壓力比起我在清華參加考試的壓力要小得多。’”
我們學校每學年都會派應試能力高深的高三學生下到高一、高二介紹經驗。我有一次提問:“如果我考試的時候想撒尿怎么辦?”學長說:“舉手啊。”接下來我沉默。其實我還想問一句:“問題是一出考場就不想了,一回來就又有感覺了。”上了高三,情況往往是“一人高考,全家神經”。自己抗壓能力不強,頂上還有倆心靈更脆弱,一大家子往試卷前一站全都嫩得像豆腐。
考試對心智也有害處。這個看起來讓人匪夷所思。蓋考試旨在開發智力,為何有害?拿歷史舉例,我最近在看《胡適評傳》,發現胡適一生經歷何其豐富。按歷史課本上的胡適只在“五四”時登過場,經過一遍遍考試的強化,我們的腦子里只剩下《文學改良芻議》的胡適。也許,大約惡心得連《文學改良芻議》都不想念了。考試讓我們記住了一些東西,又讓我們失去探求更多的興趣。最終,我們只形成了對某一事物狹隘的認識。
我說了考試這么多壞話,實在是算忘恩負義。準確地說,從小學到初中,它一直是我的護身符。按傳統分類,我算不上什么好學生。我愛遲到、愛講話、愛不交作業、愛和老師“講道理”。初中時新來個老先生上課,看我烏七八黑,又肆無忌憚地講話,便認定我是流氓。后來他才知道這“黑東西”的班級成績排名第一,從此,他對我的態度和藹多了,靠著還看得過的成績,老師沒把我分在不可救藥一類,而是積極努力地把我改為符合“傳統美”的好學生,盡管沒個能夠。
念在考試對我還有一絲半絲恩情,我努力為考試想出了一個不太引人注目的優點,催熟。我們是被圍起來的一群,失敗、倒霉、碰鼻子、觸霉頭的機會太少,考試正提供了大量的機會。痛苦讓人成熟,而考試給人痛苦,所以考試讓人成熟。我們在考試中體會沉浮,感受冷嘲熱諷或者漫天稱贊。不過有一點尚不得知:是不是從考試中得到的“成熟”可以融會貫通到其他領域呢?
在浪費這么多墨水后,我突然才想到:考試和我們人類吃東西的歷史神似,我們吃過幾千年的生肉,雖然已進化到吃炸雞腿,可我們還是重復咀嚼這個原始動作。盡管將來依舊考試,但總有一天不會再繞著書考記憶力。不過享福的是我們的玄孫的玄孫的玄玄孫,我們這輩子是沒奔頭了。嗚呼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