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一出口,自個兒就愣住了。有點尷尬。
抵達臺北次日,與幾家媒體的朋友邀約,在咖啡廳小聚。
陳義芝幫忙張羅。他充當主持,介紹在座的臺灣友人。我受參訪團團長、福建省作協主席楊少衡的委托,介紹各位團友。說著,說著,便叫起義芝來了。
“腦筋急轉彎”,連忙解釋,從前相互稱呼,客客氣氣地叫“先生”;后來,漸漸熟了,稱之為“兄”;如今簡直不分彼此,干脆就直呼其名了。這么說,聽者也樂了,“那好呀!”
事后回想,這解釋有點多余。和臺灣文友結識,有些年頭了,不知不覺之中,大家熱絡起來了,指名道姓,豈不自然、親切!
其實,稱謂各有各用,既看對象,也看心境、心態、心情。稱呼長者,出于尊敬,似乎仍以“先生”為宜。同輩間,大都稱“兄”,平等相待。很熟了,來個“裸稱”,亦無不可。
此行收到不少贈書。
席慕蓉贈《席慕蓉精選集》(散文集),丁文智贈《花也不全然開在春季》(詩集),均稱“先生”。汪啟疆送詩集《臺灣·用詩拍攝》,“請際嵐兄雅正”。上有題詞:“風景云際間/嵐光潤心懷”。嵌名巧喻。焦桐兩次送了三本書,有稱“先生”,又有稱“兄”的。
甫抵臺北,趕赴《創世紀》詩刊座談會。見面時,張默便說,書給你寄去,帶著太沉。果不其然,剛返回福州,便收到張默新詩論評集《生命意象的霍霍涌動》。郵封上有一段說明:“航郵寄贈,免受長途攜帶之苦。”此書定價臺幣500元,郵資則為252元,開卷展讀,“際嵐吾兄雅正”,一股和風拂面而來。
送書人另有一些“故事”。僅僅為了見一見,聊一聊,席慕蓉從市郊驅車一個多小時,出席“中國詩歌藝術學會”的座談會。市中心停車不便,她先找地方泊車,再搭“的士”到會場;整整三個小時,她靜靜“聽會”。會一開完,沒顧上用晚餐,又往回趕了。為了和我們見面,好幾位文友,如汪啟疆等,專程從高雄等地北上赴會。焦桐頭一天聚會,意猶未盡,執意第二天還要作東安排餐敘。適逢端午,各處酒樓爆滿,此位仁兄接連幾通電話,動用“臺灣飲食文化協會理事長”之銜,終遂心愿。
遷居于金門的鄭愁予,正在大陸參加詩歌節活動。聞訊趕在我們離臺前夕,回到臺北,居中聯系“中國文藝協會”,安排與參訪團會面。張曉風、潘郁琦藉此二度前來相聚。
那些天,臺灣酷暑難耐。我們前往高雄中山大學參訪,余光中和夫人范我存,早就候著,帶著各位參觀“特藏室”,導引,解說,當作“道具”合影,興味盎然。臨末,給團友們大大的驚喜,每人收到一套特殊的紀念品,上繪高雄西子灣中山大學校景,兩件瓷杯分別印制余光中手書詩作《西灣早潮》和《西灣黃昏》。
寶島之行,我們收獲了臺灣文友們的淳厚友情,“滿載而歸?!?br/> 我在《文訊》的聚會上無限感慨地說,以文會友,至真,至純。
訪臺十日,最為開心的,莫過于和舊雨新知歡聚。聽到李錫奇、古月夫婦脫口喚我名字,總有汩汩暖意涌心間。團友中也有贈書給臺灣文友的,遇女性,稱“女史”;女詩人兼畫家徐瑞則說,叫我名字就好了,不然,顯得太生分了?!奥惴Q”,真動聽。(這不,小文通篇全用“裸稱”。)
浸濡于歡語笑聲中,別說有多開心了。痖弦時有幽默之語。談及“南下”,他說“我也是‘南下’,就是走得太過了”。大伙兒哄堂大笑。靜下來,思忖這話語,忽然想起去年秋季隨痖弦返鄉(河南南陽)舉辦“海峽詩會”活動,他手撫慈母墓碑潸然淚下。憶及這幕情景,不禁悲從中來。當年,他稚氣未脫,隨洶洶大潮“南下”。日后歸家,竟與母親天人永隔。能不為之動容!
由彼及此。十幾年后,仿佛痖弦“南下”那樣的年紀,我們這一代卻卷入另一股大潮。我告訴文友們,當年曾參加“紅衛兵”,后來又“上山下鄉”,他們都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逝水流年,滄海桑田,這便是歷史!
曾幾何時,少不更事,“拿起筆當刀槍”,“口誅筆伐‘帝修反’”,而今卻為敞開“窗口”、牽起“紐帶”、搭建“平臺”盡心竭力,不啻天壤之別。且問,今夕是何年?恍如隔世!
感謝生活。這一路走來,因緣際會,結識諸“先生”,諸“兄”……各位文友。
謝謝你,文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