碾
一張石盤,一輥石砣。
碾,緩緩地轉著。歲月,粒粒飽滿,在石與石的對擠中,被碾壓成滿街馨香。
石碾悠悠。
天真的朝天小辮轉成了明知故問的羞赧,風風火火的少婦轉成了老態龍鐘的蹣跚。
那深深凹陷的碾道是一個磁盤,刻錄了大山女人們的人生,版本卻幾近雷同。
歲月悠悠。
碾在轉動時,山里的生活就殷實富足;碾在停泊時,山里的日子就面臨災難。
若潮的陳詞,如云的霓裳,從來與碾無關。
吱吱扭扭的碾響,才是山里的音樂,它唱著勞動和平安。
蜥蜴
在手機鈴聲的音樂中,我與歷史不期而遇。
它怯生生的目光告訴我,我對它而言是多么的陌生。我已經無數次讀過它了,雖然并不真正理解它。
陽光真好。我想知道它以前經歷過的是否也如此溫暖。但,我還未及開口,它已匆匆離去。
我們總認為自己是親善的。可在它看來,我們竟然是如此恐怖。
分身術往往是最有效的逃生方法。
往事重新鉆到石縫里,幾叢綠草搖曳著迷一樣的偽裝。留下一條尾巴在我眼前跳躍,表演遠古智慧的舞蹈。
胡同
山村的胡同只有開頭,雖然有無數條道路迎接你,你卻找不到它的盡頭。
胡同瘦,瘦得那些繁忙的農事經常在這里相撞;胡同深,深得偶爾有嫣然的一笑也會眨眼間就不見了蹤影。
地面的卵石凸凹不平,大小不一卻隱含著流暢的規則,腳一踏上去就踩到了山村的歷史。
墻根的青苔低調地萎縮著,年復一年,沒有繁茂,也沒有干枯,就像這村子一代代的主人。
每一個拐角都是一次轉機,然而,是喜是悲誰又能說得清呢?只有走過去了,才能知道下一步的路子是陰暗還是敞亮。
看似隨隨便便的布局,卻處處流露出精心設計的智慧。
風在這里游來蕩去,大部分的它們都能擠出胡同,但是幾乎所有的它們已經迷失了方向。
就像我,身子走出來了,心卻留在那里。
山民
遠遠看去,山,像一團灰蒙蒙的迷霧。
有人走進去。也有人走出來。總有一些走進出就不再出來的。傳說他們都成了仙人。
世世代代在山里居住的山民,就像熟悉自己的身體一樣熟悉山的每一座峰、每一道崖。他們把自己看作山的一部分,比如一塊石頭、一個褶皺,甚至一顆草;他們也把山看作是自己的一部分,比如自己的肩膀、自己的膽量,甚或靈魂。
真實的山是堅硬的,一如山里的生活。因此,在這里走來走去就難免磕磕碰碰。
沒有遭磕碰過的一定不是山民。
被磕碰得遍體鱗傷的也絕不是山民。
古樹
一棵樹。已經很難辨別它的姓氏。
繁花的時節早就過去了,盛果的光景也很久不再。道勁的枝干上舉著一些零星的綠葉,晃動著它那微弱的呼吸。
然而,多少年來,它,一直是山的旗幟。
沒有人相信它比山更年輕,也沒有人去推敲是先有山,還是先有樹。
如果你仔細地閱讀這棵樹,就會發現它的皮膚,那歷盡滄桑的皴裂里寫的就是山的歷史。
樹的根系遍布山脈。山負載了樹,樹包容了山。
風吹過。山在搖,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