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生命是胡弦,那個盲樂師拉動琴弦的弓。
憑空幽怨的二胡,如泣如訴,牽動夜色。一直追蹤不出它源自于樓中的哪一扇窗戶。
二胡聲中,歲月一天天發黃,一天天飄零,一天天衰老,最終瘦成了一把二胡。
風吹,弦輕輕顫動,但抖不落久積的灰塵。
我不知這張藏在二胡聲后的面孔是否孤獨,正如這張面孔不知我正孤獨地寫作一樣。
孤獨,是否是人的命運?
二胡聲使我的文學世界不再完整。變成一個停留在地平線縹緲的誘惑。
二 一柄二胡,閉上眼睛,隨琴聲去叩問叮咚的泉水和凄涼的月亮。坎坷的人生、破爛的衣裳、不屈的心靈,靈幡般在二胡聲中紛飛。嗚咽的琴弦流淌著人間的疼痛。
一根藤蔓緩緩地向遠處攀爬。世界越來越廣袤無垠,命運越來越微弱如浮塵。聽二胡的人低到了人生最低一級臺階。沿著一夜一夜的胡琴水流,沿著夜的一段一段經緯,藤蔓斷裂,連同時間一起斷裂。
風霜滿天,胡弦上綴滿霜花。
阿炳,我想幫你擦拭一下睫毛上的淚珠。
三 胡琴漸行漸遠至漢朝。我去書籍中憑吊一個年代久遠的女人。
飽受離亂與屈辱的蔡文姬,帶著轆轆饑腸,坐在馬車中寂寞地聽著車履聲,無邊的悲涼彌漫了古道——她的馬車馱載著《胡笳十八拍》向千年后的我們逶迤走來。
馬尾胡琴隨漢東,曲聲猶自怨單干。胡琴刺入歷史的天空,變成了一種疼痛的詩意。
詩意永遠在現實之外,它存留于時間模糊的面紗之后。煙云籠罩中,詩意露出了它隱約的面孔。不變的惟有胡琴千年絲絲縷縷的哽咽。
四 樂曲在盲樂師的心弦上撥響。隨著手指的運動。他干瘦的臉向左右搖擺。憑著手指幾個不經意的揉搓,人間的悲歡流瀉滿地。
在二胡聲中坐久了。耳朵慢慢地消失。只剩下墻上那把孤零零的二胡。
馬尾。弓弦。竹筒。蛇皮。它負載了幾千年歲月的塵埃?
胡琴之上,閃爍著一滴永不風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