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風
瞬間,我抓到了你,大部分時間,你在我身邊。形同消失。或者可以說,自由。是的,我并不需要時時刻刻都抓住你。那一瞬間,令我心安。
我們之間需要一種跋涉。緩慢地、溫潤地,抵達彼此的內心。像一股暖流,從你流向我,再從我流回你。無聲地交流,不需要語言,什么都不需要。懂。是一種智慧和欣賞,深藏于心。
哪怕一瞬間。這決定了我們能否互相確認。而確認,一次就夠了。
我們千帆過盡,目光中皆是風景。遙看彼此就足夠了。什么也不必說,就百感交集。那狀態,猶如聽風。我們在風里,聽到它的每一次呼吸。我們已無需傾聽彼此,我們一起,聽風。
風是有線條的。有腰身,還有起伏的旋律。要閉上眼睛。才能聽到這些。
風的話語是我們賜予的。當它摩擦過我們的耳畔,總要留下些碎語。來不及完整。下一句,留給了別人。一首首,恰如短詩。只有詩人聽得懂。詩人其實不必寫詩,只要聽得懂風的訴說。
我們一起,聽風。從遙遠的深處趕來。風將我們送至此處。此處是人間,風學會了吵鬧。但是我們知道。我們靜了,風就靜了。風靜了,我們聽到的。就會更遠。
是的,我們聽到了更遠的風,將你我呼喚。
聽樹
我聽到樹的一聲嘆息。嘆息充滿了懷念。
樹老了。總是打瞌睡,生出許多夢來。它的夢一直和行走有關。它夢見身旁有一條河,它是河邊的一棵樹,頭發飄到水里去。它看到一只小船,上面載著頭戴斗笠的漁人。他們構成風景,一幅畫。它被入畫在紙上,成為一棵永恒的樹。
它還去過校園,站在一群樹中間,被朗朗的書聲浸淫。葉子更加翠綠,枝干更加挺拔,渾身散發出書香。它枝葉參天,不會像行道樹那樣被修剪。仿佛穿著上班的制服。它自由生長,舒展著腰肢。被很多人懷著尊敬仰望。
樹也曾去過山上,一座有名的山。站在山峰頂端。成為一個象征。被人們挽著手臂拍照,鑲在鏡框里。掛在書房或客廳。每有客人來訪,都會手指著它。發出一聲由衷的贊嘆。
樹老了,開始懷念這些夢。懷念第一次做這些夢的歲月。那時候多好!甚至相信。這些夢總有一天會變成真的。然而沒人知道它的名字,除了鳥偶爾與它交談。它有些寂寞。
我聽到這些,也只是極小的一部分。它其實還有很多故事。在那些故事中。它走得更遠。
樹距離我的房子不遠,是小區里一棵普通的樹。每天。很多人經過它的身旁,熟視無睹。沒人相信它也有夢。除了我。
它也許還說了很多。這么多年,風里雨里,冰里雪里。只是能聽懂的人不多。
我每天都在行走。從它身旁經過。我知道它在向我致意。它或許認為,那些夢,對于我來說。很容易實現吧?
而我如何能夠讓你明白。我的樹。雖然步履匆匆,不停地行走,我其實也只是一棵普通的樹啊!和你一樣。
聽雨
雨有些急,像四手聯彈。雨里藏著馬,奔跑。不是一只。是一群馬。
即便如此,我依然可以聽到你。在清晨走出家門。看一眼頭上的陽光,或許,你那里也正下著雨。
雨水讓你有些憂傷,你小心將憂傷掩在鏡片后面。不想讓別人看出來。你和他們不同。你們相同。穿著相同的牛仔褲、運動鞋。有著一樣木然的表情、模糊的年齡。事實上。你已忘記了自己的年齡。每天要記得的事情太多。譬如房價、遲到的時間、同事的婚禮以及禮金……還有你想忽略掉的隱隱疼痛的心。
你不為自己疼,你為在雨水中顯出謊言和真相的事物疼。你壓抑住寫詩的沖動,在雨中站了一會兒。你多想消失在雨中,成為雨中之水。成為雨中之水,從有形化為無形,從水滴匯入江海,進入無極。想想,都是自由的。
雨聲像一座房子,遮蔽了多少表情和心事?你在房子里嗎?
我在另一座房子里,在窗戶的后面。聽雨。這世界太擁擠。到處都是房子。雨也來湊熱鬧。
把耳朵貼在玻璃上,可以聽到許多內容。你并不孤單,有很多人陪伴。不信你轉身去看旁邊的一張臉,他正試圖掩藏起一絲憂傷。
雨有時候也想歇一歇,但是身不由己,有點煩躁。在清晨,雨和你,和他一起,趕著去上班。而我,即便在下里之外,也逃不過這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