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龍•神思》篇中“閱”字考釋

　　摘 要： 本文以《文心雕龍·神思》篇中一段話中的“閱”字為研究對象，對其作了進一步的探討，以為文言文教學提供借鑒。
　　關鍵詞： 閱 釋義 變化
　　
　　《文心雕龍·神思》篇中有這樣一段話：“是以陶鈞文思，貴在虛靜，疏瀹五藏，澡雪精神，積學以儲實，酌理以富才，研閱以窮照，馴致以懌辭，然后使玄解之宰，尋聲律而定墨?！痹谡Z文教學中我發現很多人將“閱”字理解成“閱讀觀察”的意思，如范文瀾將之注為“閱讀（典籍）”或“檢視（著作）”之義，《中國文論名篇詳注》第120頁將“閱”釋為“研閱，研究觀察；照，明，明白”，而《中國古代文論選注》第178頁釋“研閱以窮照”為“觀察研究是窮盡物情”，《歷代文論選注譯》、《中國文論選講》等書中幾乎都將“閱”釋成“閱讀觀察”這樣的意思，細細考釋此處的“閱”字，我認為這樣的釋義不夠準確。
　　首先對比“閱”字在現代漢語和古代漢語中釋義的不同。
　　“閱”是形聲字，《現代漢語詞典》（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編，商務印書館，1994年8月，第1427頁）是這樣解釋“閱”的：①看（文字）；②檢閱；③經歷，經過?！伴啞弊衷诂F代漢語中的釋義只有這三條。
　　但“閱”這個字在古代的釋義比現代多很多，這是因為“隨著社會的不斷發展與進步，隨著人們實踐領域的不斷擴展，詞匯在不斷發展變化，主要表現在新詞不斷地產生，舊詞逐漸地消亡，同時詞的語義內容和詞的語音形式也不斷地發生變化”（黃伯榮、廖序東，《現代漢語》，高等教育出版社，1997年7月，第318頁）。“閱”字的讀音現代和古代沒有什么差別，詞義古今卻相差很多。“閱”字在東漢許慎著《說文解字·門部》中釋為：“閱，具數于門中也。從門，說省聲?！边@僅是“閱”在古書中的一個釋義，并且“閱”字在古代不同的典籍中均有不同的釋義，動詞性釋義有：①看，閱讀。“家貧無書，常游洛陽市肆，閱所賣書?！保ā逗鬂h書·王充傳》）“秘閣書籍，披閱皆遍?！保ā杜f唐書·段成式傳》）②檢閱，閱兵?！爸卸檀箝?。”（《周禮·大司馬》）“大閱，簡兵馬也?！保ā蹲髠鳌ず愎辍罚按箝喺吆?？閱兵車也?！保ā豆攘簜鳌ず愎辍罚鄄炜矗暡??！俺Ｒ郧餁q末之時閱其民。”（《管子·度地》）“知其言以往，勿變勿更，以參合閱焉?！保ā俄n非子·主道》）④經歷。如閱世，“楚王，季父也，春秋商，閱天下之義理多矣?！保ā稘h書·文帝紀》，顏師古注：“閱，猶更歷也?！保萑??！拔夜婚?，遑恤我后?！保ā对娊洝ぺL·谷風》，鄭玄箋：“我身尚不能自容，何暇憂我后生子孫！”）⑥總聚，匯聚?！按ㄩ喫猿纱??！保憴C，《嘆逝賦》）
　　名詞性釋義有：①指古代仕宦人家大門外的左右柱，常用來榜貼功狀，左柱為閥，右柱為閱。這是閱的本義。“在左曰閥，在右曰閱?！保ā队衿らT部》）“唐宋以后遂于門外作二柱，謂之烏頭閥閱?！保ㄐ鞛墩f文解字注箋》）后來亦稱名門巨室為“閥閱”或“閱”。“既無閥閱門，常嫌冠冕累?！保ㄆと招?，《奉獻致政裴秘監》）“某官冰雪孤標，云霄名閱?！保ㄎ奶煜?，《回施帥準送別啟》）②功績和資歷?！肮耪呷顺?，功有五品；以德立宗廟定社稷者曰勛，以言曰勞，用力曰功，明其等曰伐，積日曰閱?！保ā妒酚洝じ咦婀Τ己钫吣瓯硇颉罚盎蚱鹛锎ó€，不系閥閱?！保ā逗鬂h書·章帝紀》，李賢注：“明其等曰伐，積其功曰閱?！保塾浌Σ??！瓣宸ラ喸劯??！保ā稘h書·朱博傳》）④經歷，經驗?！扒餆o他才能術學，又無伐閱功勞?！保ā稘h書·車千秋轉》，顏師古注：“閱，經歷也?！保荼惧X?！傲假Z不為折（sh?伢）閱不市?！保ā盾髯印ば奚怼罚?br/>　　從以上古今詞義的對比可以看出，“看（文字）；檢閱；經歷，經過”這三個義項古今都有，故今人在看到古代學者給《文心雕龍·神思》中“閱”作的注釋為“閱讀（典籍）”或“檢視（著作）”，并不覺得這樣的釋義是錯誤的。
　　其次分析“閱”字如果釋成“閱讀（典籍）”或“檢視（著作）”在《文心雕龍·神思》篇中不合適的原因。
　　一是詞性上不符?！段男牡颀垺肥悄媳背瘯r的文藝理論作品，是駢體文，駢體文是嚴格講求句子的工整和句式的對仗，所以“積學以儲實，酌理以富才，研閱以窮照，馴致以懌辭”這四句在結構上必須對仗，相同位置上的每個詞的詞性也必須一樣。分析和“閱”字在相同位置上的“學”“理”“致”這三個字發現，這三個字均為名詞性單音節詞：“學”是“學問”的意思，名詞；“理”是“條理文理”，名詞；“致”是“趣味情致”的意思，也是名詞。要想符合駢體文的行文方式，“閱”字也必須為單音節名詞。從這一點上說，“閱”字釋為“閱讀（典籍）”或“檢視（著作）”這樣的動詞義是不正確的。
　　二是結構上不符。劉勰的《文心雕龍·神思》中“積學以儲實，酌理以富才，研閱以窮照，馴致以懌辭”均是“……以……”的結構，且“積學”“酌理”“馴致”均是動賓結構，如果將“閱”解釋為動詞“閱讀，檢視”則“研閱”的意思就是“研究閱讀”，就成了并列結構。從此點上說，“閱”字釋為“閱讀”或“檢視”也不合適。
　　三是上下文內容上不符。上文“積學以儲實”講的是讀書，如果下文“研閱以窮照”還是講閱讀文章，不就重復了嗎？另外“研閱”的目的是為了“窮照”，“照”在古代是“明，日光”的意思（見《古漢語常用字字典》，第373頁），“窮照”就是“窮究光明（即輝煌）”，僅僅通過“閱讀檢視”是不太可能“窮究光明（即輝煌）”的。所以從這兩點上說，這樣的釋義也不可信。
　　通過以上分析我們可以看到，“閱”字釋成“閱讀（典籍）”或“檢視（著作）”在《文心雕龍·神思》篇中不正確。那么正確的解釋應該是什么？從上文我們分析了“閱”的名詞性釋義，綜合考慮后覺得“（歷朝歷代大賢大德們）功績和經歷”這個釋義放在這里是較合適的，這樣“研閱”的意思就是“研究（歷朝歷代大賢大德們）的功績和經歷”，“研閱以窮照”的意思就是研究（歷朝歷代大賢大德們）的功績和經歷從而能深究明白到很多的事理，這樣從詞性、結構、內容上來說這樣的釋義都較合適。
　　
　　參考文獻：
　　［1］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編.現代漢語詞典.商務印書館，1994.8.
　?。?］古漢語大詞典.上海辭書出版社，2000.1.
　?。?］《古漢語常用字字典》編寫組.古漢語常用字字典.商務印書館，1998.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