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經典文獻中看中西語篇結構差異

　　摘 要： 本文以兩篇經典文獻——荀子的《勸學》和培根的《論讀書》為例，分析了中西論文在語篇結構上的差異，并探討了對造成此差異的中西不同的思維模式，最后針對實際大學英語寫作教學中如何關注語篇結構的設計提出了幾點建議。
　　關鍵詞： 《勸學》 《論讀書》 中西語篇結構 差異
　　
　　文章的語篇指任何不完全受句子語法約束的，在一定語境下表達完整語義的自然語言。它并非是互不相關的句子的簡單堆積，而是由意義相聯系的句子為達到一定交際目的，通過各種銜接手段而實現的有機結合。一個自然段或整篇文章都能被看作是一個獨立的語篇。在考慮篇章結構時有三個問題需要回答，即如何開題、如何深入和如何結尾。
　　在實際寫作中，我們通常對用詞和語法的討論較多，特別關注學生在這兩方面由母語負遷移造成的錯誤。這類錯誤被稱之為Chinglish。其實，由于中西方篇章結構差別很大，在語篇方面Chinglish的現象也普遍存在，只是不像watch sister或I very like Paris那樣扎眼，故不被人重視。但大家都有個印象，就是一些我們自認為寫得不錯的文章卻被老外批為主題不清，羅里啰唆。
　　中西方篇章差別究竟在哪里？這個問題回答起來很復雜。為了把復雜問題簡單化，我以中西方兩篇主題類似的經典文獻為例，在具體的語言環境中探討這個話題。荀子（公元前313—前238）是我國戰國時期偉大的思想家和文學家。他的《勸學》是我國古代文學中流傳千古的名篇，全文氣勢磅礴，勉勵人們要不停地學習，才能增長知識，發展才能，培養高尚的品德。在西方文學史上同樣有一篇不朽的名篇，立意類似，也是為了闡明讀書學習的目的、方法和作用，這就是英國著名文學家哲學家培根（1561—1626）的《論讀書》，該文說理透徹，幾乎句句都可以作為格言警句。兩篇文章在時間和空間的差異已經相當巨大，但仔細品味，這兩篇的語篇差異也非常顯著，都可以用來代表各自民族的行文特色，更能代表各自的思維方式。我們可以從兩文的篇章結構比較中體會中西方論文語篇的差異。
　　我國傳統詩文習慣按照“起承轉合”四步走。就議論文而言，“起”是開頭，申論主題，聚集焦點；“承”是中段，初提例證，回答what，why，how等問題，支持主題；“轉”也是中段，轉換角度再提例證，重新審視主題；“合”是結論，綜合論點，結束全文。
　　在《勸學》中，“學不可以已”是貫穿全文的中心思想。全文按意義可分為四部分，各部分條理清晰，都圍繞該部分的主題展開。第一部分（1—5段）是全文的“起”，開篇就指出“學不可以已”，五段都是為了闡明學習可以使人增長知識才干，修養品性，全身遠禍。第一段證明了通過學習可以“知明而行無過”。第二段雖未挑明，其意卻不言而喻，即只有通過學習方可知明行無過，進一步方可福大無禍。第三段含蓄地指出通過學習，君子才能彌補自身不足，達到完美的境界。第四和五段點出君子應“防邪辟而近中正”和“慎其所立”。言外之意就是只有通過不斷地積累學習，君子方可無過遠禍。
　　既然學習如此重要，那么該如何學習呢？第二部分“承”（6、7段），接著上文進一步說明在從外界實際事物中學習的時應持有的正確態度。第六段表明學習貴在積累，且積累有兩個條件：一是堅持；二是專一。隨后的第七段再次強調專一的重要性。第八段呼應第六段，又說明學習一定用積累，積累就會為人所傳頌。全文的第一和第二部分都屬于務虛的部分。
　　第三部分“轉”（8—12段），并沒有繼續探討學習的態度和重要性，而是筆鋒一轉，探討起務實的問題了。第九段討論了讀何書、何時讀、如何讀等問題。第十和十一段指出學習的好方法莫過于親近良師和崇尚禮儀了。第十二段進一步說明崇尚禮儀是如何具體操作的。
　　第四部分“合”（13、14段），通過正反兩方面的討論，描繪出了君子通過學習和自我完善最后能到達的最完美的境界。由上述分析可以看出荀子的《勸學》是完全按照我國傳統的語篇結構設計全文的。
　　培根的《論讀書》篇幅比《勸學》短很多，共計498個英文單詞，19句，可分為三部分。其中第一部分（1—7句）開篇就表明了世人讀書的三種不同的目的——for delight，for ornament，and for ability。隨后的五句話從正反兩面論證了學習的真正目的是增加智慧和增添才干，并強調了書本知識和實踐為體驗的關系。第二部分（8—11句）用食物和書進行有趣的類比，說明不同性質的書應有不同的方法去讀。第三部分（12—19句）具體分析了不同類別的書對人的作用。先從正面說讀書可塑造人的性格，后從反面闡明讀書可以治療人心靈上的缺陷。
　　比較這兩篇文章，可以看出東方式的篇章是螺旋形結構，愛兜圈子，圍繞主題旁敲側擊，先偏后正，由次到主。具體而言，寫文章時，不直接表明觀點，偏愛先敘述事情的背景，或羅列客觀上的條件，或說明問題的原因，或舉出天上人間各種各樣的事例，等到所有必要的鋪墊完成后，最后才水到渠成引出結論，甚至始終沒有直截了當地表明觀點態度，需讓讀者揣摩其意。這種語篇的設計結構被Hinds稱為讀者負責型模式（reader-responsible）。以《勸學》第一部分為例，除第一段較直白地申明學習可以使人“知明而行無過”，其余的四段拐彎抹角地或談“化道遠禍”，或談“善假于物”，或談“防邪辟而近中正”，或談“慎其所立”，貌似談論君子的行為處事。其實這些都屬于旁敲側擊，都是為了表明只有借助學習，君子方能修養身心，全身遠禍。
　　西式篇章是線型結構，整篇文章就一條直線，寫文章習慣開門見山，把話題放在最前面，先明確表達中心思想，引起讀者重視，由此展開層層推演或逐項分列，后面的意思都由前面的語句自然引出。培根的《論讀書》共談了讀書的三個問題，先談讀書的目的，接著談其方法，最后談其作用。在談論這三個問題時，都是先概論，后分解。以第三部分為例，先總結：從正面申明各種不同的書籍可以塑造人的不同的性格；又從反面說書如合適的鍛煉，可以治愈人心靈缺陷。后敘述：從種種運動可以治愈何種身體的疾病推論出種種書籍可以治愈人心靈的種種缺陷。像這樣的文章，作者竭盡全力把問題說清楚，讀者不需要花心思去揣摩作者的用意。所以Hinds把這類文章稱為作者負責型（writer-responsible）。
　　這兩種截然不同的篇章結構體現了中西方不同的思維模式。傅雷曾經說過，“東方人和西方人之思想有基本分歧。我人重綜合、重歸納、重暗示、重含蓄；西方人重分析，細微曲折，挖掘唯恐不盡，描述唯恐不同”。我們東方人擁有的是一種具象型的思維，直覺思維發達，具有較強的情感性和直觀性，喜歡具體情況具體分析。我們推崇的事物的最高境界就是天人合一，物我交融。了解個體（如學習這件事）必須從整個宇宙（或自然）的大背景下去認識，所以荀子才會從木、金、馬等自然現象中推斷出人通過學習才能完善自己的道理。雖然距離荀子的時代已經很久遠，但中國的文化一直一脈相承，從未斷絕。今天我們依舊遵循這種思維方式去行事、去寫作。
　　而西方人傳承的是一種抽象型的思維模式，以邏輯、分析、線形為特點，認為實體的實際是可以明晰的認識。要了解個體，必須將其從其背景中剝離出來獨立地進行分析，描述其靜態特征，審視其不變的屬性。培根在論讀書時，只談論讀書本身，從讀書的目的、不同的態度、方法、讀書與討論、作文、做筆記的關系，讀書和經驗的關系，讀書如何塑造人的性格，彌補人精神上的缺陷等各方面進行細致分析，挖掘唯恐不盡。但他不可能去談天說地，像荀子那樣用各種自然宇宙的例子進行論證。
　　
　　如果能多少能體會到一點中西方語篇的差異的話，我們學習英文寫作時就需要盡量采用線型結構。否則，即使詞匯使用恰當，語法完全正確，但是文章還是中文的結構，依舊不是好作文。這樣的文章被林語堂戲稱為“American meat，Chinese bone”。
　　在《思維模式與語篇的關系》一文中有個很有趣的例子。Andy Kirkpatrick曾在40多封中國人寫給澳大利亞電臺的請求信中挑出了一封中國人認為寫得很好但西方人卻認為寫得很糟糕的信。由于本文篇幅有限，信件的具體內容不引述了。該信的語篇結構如下所示：
　　Salutation
　　Facework
　　（Praise for Radio Australia/Background of Writer etc.）
　　Reasons for requests
　　Because I like studying English
　　Because CBS programs ’shen ao’
　　Because I don’t have materials
　　Requests
　　（i）Can I have materials
　　（ii）I hope to get a Radio Australia calendar
　　Sign off
　　為了讓這封信符合西方人的思維模式，Andy Kirkpatrick對它進行了一些修改，經過修改的英文請求信顯得直接明了，言簡意賅。語篇結構如下：
　　Salutation
　　Request
　　Reason for Request
　　Sign Off
　　兩個語篇結構一比較，就發現中國（或東方式）的思維依舊是螺旋形的，先談背景、原因等等，最后才說明目的。而西方人是直線型，開頭就表明目的。然后才說明理由。
　　由此看來，在指導英文寫作時僅關注語法遠遠不夠。在語法用詞方面造成的錯誤被Burt和Kiparsky稱為微觀錯誤（local errors），而由于思維方式不同造成的寫作錯誤被稱為宏觀錯誤（global errors）。顯然，宏觀錯誤要比微觀錯誤更嚴重。為了幫助學生在寫作中避免犯這些語篇方面的宏觀錯誤，我有如下幾點建議。首先，應該鼓勵學生在課外多接觸英語的視聽材料，如一些優秀的美劇《生活大爆炸》、《神探阿蒙》、《丑女貝蒂》等。從真實的語言材料中了解中西方文化的差異是需要滲透的功夫，要慢慢來，當時沒有完全理解可以慢慢體會。學習者在理解了之后，還要花時間從心理上慢慢地接受它。同時我們在課堂教學中，特別是在閱讀教學中要花一點時間和精力講解文中涉及的文化背景，讓學生從理性和感性兩方面理解中西方思維差異并培養跨文化意識。其次，在實際寫作教學中，在分析具體語言表達方面的錯誤前，要和學生一起分析討論該文的宏觀語篇結構，強調英語語篇結構特點。總之，在英語寫作教學的過程中，我們應該以恰當的方式英漢思維模式的差異，使得他們明白兩種語言在語篇構建方面的諸多不同，排除母語思維習慣對英語寫作的負遷移干擾，從而提高他們的英語寫作水平。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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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陳蓓.思維模式和語篇的關系［J］.黑龍江科技信息.
　　［3］王博佳.從漢英語法結構差異看中西方文化與思維方式［J］.海南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9，（3）.
　　［4］張碧.大學生英語作文中的漢語思維痕跡分析［J］.龍巖學院學報，2009，（6）.
　　［5］傅雷.論文學翻譯［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4：6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