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夏天,我回到母校——法國里昂第二大學,遇上一群中國留學生,他們高中剛畢業(yè),還在學法語,尚未正式進入法國大學。有個女孩問我:“阿姨,您是老留學生,知道里昂哪有‘LV’旗艦店和巴黎‘紅磨坊’那樣的夜總會?”女孩很年輕,我當留學生時她大概還沒出生吧。我告訴女孩:“雖然曾在法國留學工作多年,但那些奢侈品牌在我頭腦中依然是空白。我讀書時為了節(jié)省車費,經(jīng)常來回步行十幾公里去給法國學生當家教。”一個男孩插嘴道:“阿姨,聽說你們那時的留學生下了課就去餐館打工,腦袋進水了吧!換了我肯定不干,我在中國家里都不用刷盤子啊。”男孩說的是真話,他也許無法相信,我認識一位二十多年前靠洗盤子完成學業(yè)的中國留學生,現(xiàn)在已是著名科學家,中國工程院院士。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理想和追求,我無意評判兩代留學生群體的優(yōu)劣高下,我努力走進這群男孩女孩的心靈,是希望為我的寫作開拓新主題。
二十多年來,我到過大半個地球幾十個國家,逐漸習慣用眼睛去認識西方世界而絕非依靠想象。因此,近年來常有打算送孩子出國留學的父母請我當參謀,也許是我的建議比那些以營利性的留學中介公司可信度高吧。
應該肯定大多數(shù)送孩子出國留學的父母目光長遠,人才投資的回報無法以金錢來衡量,這也是中華民族歷來崇尚教育的集體意識體現(xiàn)。然而,有不少孩子因為在高考中落榜,為挽回家庭臉面而被父母送到國外留學,其實這樣的學生很難適應國外陌生的求學與生活環(huán)境,就像小說中的米拉拉和健健,不得不以揮霍金錢帶來的快感填補心靈空洞。
有一個普通家庭,孩子讀書成績平平,高考失利后天天以淚洗面,很羨慕那些家境殷實的同伴走出國門求學。于是愛孩子的父母決定傾家蕩產(chǎn)放手一博,頗有些輸光全部本錢也在所不惜的賭徒心態(tài)。那位頭發(fā)花白的母親甚至向我打聽能否出國打工去為孩子掙學費,當保姆掃垃圾也無所謂,只要能滿足孩子的愿望。我當時聽了心里發(fā)酸,很想告訴那位母親西方金錢世界的殘酷,她柔弱和不再年輕的肩膀無法永遠承擔孩子想要的一切,但我實在不忍心去抑制一位母親愛意的噴發(fā)。
當今不少西方人喜歡想象中國,把被他們自己扭曲的圖像當成中國現(xiàn)實;而一些中國人出國后產(chǎn)生的巨大心理落差,很大程度上也與之前把西方社會想象得過于美好有關。其實西方的彩虹同樣虛幻,這便是我寫《諾曼底彩虹》的心得。
自上世紀90年代末至今,我的寫作主題基本上可概括為“中國人在外國的故事”和“外國人在中國的故事”,這與我之前的國外生活經(jīng)歷和回國后實際工作生活范圍有關。作為對外漢語教師,我的學生均為來自世界各地的外國留學生,他們文化背景不同,膚色語言各異。他們用異族人嶄新的目光打量古老的中國,經(jīng)常與我交流生活感受,告訴我他們在中國的有趣故事,為我提供了無窮無盡的創(chuàng)作素材;而大學教師每年三個月的寒暑假,又是我出國旅行休假,不斷積累國外創(chuàng)作素材的好機會,因而十多年來,我始終未有過寫作資源枯竭的擔憂。
我懷著感恩之心接受了生活的慷慨饋贈,理當以勤奮寫作來回報,并不斷將新作品奉獻給親愛的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