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這一家人

　　 我和哥是親兄弟，貌似一對雙胞胎，但性格各有差異，一母生九子九子有各別，如同一棵樹上的葉子脈絡各不相同一樣。哥長我一歲，生性質樸，顯得我很精明，哥一家人感悟我一生。
　　 上小學時，哥很喜歡買小人書看，我拿過一本翻巴幾下就算看完，耍小聰明，哥看書很認真、內秀。
　　 那時候，有首兒歌風靡一時：我在馬路旁撿到一分錢，送到警察叔叔手里邊……小學生傳唱著，感動著幼小心靈。
　　 記得每當秋收時節，學校放秋假收撿黃豆枝。一次，我和哥跟在拉黃豆車后面撿，發現落下一黃豆鋪子，我剛要去抱起，哥卻喊老板叔，把黃豆鋪子撂車上去。老板叔問：你咋不撿起？他說，老師告訴整鋪子黃豆枝是集體的，不能撿，要撿撒落在地里的黃豆枝，才算是顆粒歸倉。老板叔撫摸他頭，說好樣的。
　　 我站一旁，卻鬧得很尷尬。
　　 念高中時，哥患了一場病而輟學。我到畢業，偏趕上知青下鄉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未考大學，后被稱為“老三屆”。哥在“四清運動”中表現積極入了黨，也有了工作。我和社員一起勞動，回來往炕上一倒看小說，爸說我書迷，人們眼里一個落魄書呆子。
　　 我和哥都結了婚，住爸媽遺留三間草房的對面屋，各過各的日子。一次，哥兒倆上小鎮去買孩子穿的背心褲衩。交款時，我慢哥半步讓他先交，但同時都看到了收款處臺板上，有一個鼓鼓的錢包。他順手遞進收款處內，對收款員說，不知誰錢包落這兒，誰來找給誰，丟錢人一定會很著急。
　　 我那個氣惱，悔之莫及地想：不讓他半步他撿不到錢包，就沒好氣地數落著：錢包白白送給收款員，她能給丟錢人嗎？丟錢人真的來找她，她會說不知道或是說沒看見呢，真是的，哥，你說我說你啥好，山炮還是傻帽！
　　 之后，我很長時間不搭理哥。
　　 那是隊里馬車往場院拉玉米，車車載著玉米輝煌奔走在街路上，我兒和哥的大兒子在門前嘻笑玩耍。坐車上的我，兩腳一動玉米金棒子落下來，兩孩一蜂窩跑去撿玉米金棒子，我兒胸前抱滿金黃棒子往家院里跑，哥大兒子撿起一個個都扔車上，我不禁暗罵：蛤蟆沒毛隨種！
　　 是日，中午吃飯后，我來家院子里割玉米稈子，突然刮來一陣上拄天下拄地的黑旋風，有一空白面袋子隨風搖曳飄飛著，一下掛哥院子里玉米稈上，風力再一回旋，白面袋子落黃瓜地里。大侄女出屋來拾起，恰好被旋風刮得直跑的女人，在院門站住了。大侄女問她：嬸子白面袋子是你家的？女人支支吾吾，大侄女把白面袋子送給她。我看得真真切切是風刮來的，怎么會是她的呢？我氣得感嘆道：真是老貓房上睡，一輩傳一輩。
　　 村里計生抓得很緊。嫂子是黨員，選她做計生員。她覺得計生最難的是超生，大都是要生男孩傳宗接代。她良言相勸：講如有來世那時候，誰能認識誰，誰是你傳的宗接的代。何苦非生男孩，一個好好的家被超生罰款，罰得空蕩蕩家徒四壁，女孩不是也一樣上墳添土盡孝道。
　　 她說她已有仨孩子，加重了多少生活負擔，過去爸媽不都是因多生子女而窮苦一輩子。現在計生國策，將女人從生孩子工具的枷鎖里解放出來，享受輕松一輩子的幸福，何樂而不為呢？
　　 她都是早起晚休息時，做婦女工作的。哥那幾年總被鄉里調用出外帶民工修筑公路，從五一到十一，一去就是半年。她在家里照管仨孩子，還下地同社員一起勞動掙工分。哥那時工資低，不然孩子上不起學領不回口糧。這樣常年繁忙，雖說嫂子獲得鄉政府頒發的“鋪路先鋒”紅本獎狀，可是勞累成疾，患上了心臟病。
　　 聽說夏日一個傍晚，哥在單位值宿在營業室洗腳，忽然見出納員小郎桌下，有一扎2元卷人民幣，他急忙拾起來掂量著。這200元錢，五個月工資啊！公款自負，小郎上有老母下有四個小女生，丟了這錢五個月日子咋過？想到這，第二天上班說明情況，錢拱手交給了小郎。
　　 我又是一氣，覺得哥不可理喻，嫂子治病也要用錢，這是天賜！而且又無人知曉，現代人誰不知往手里網錢，何況白撿呢。
　　 一晃幾年過后，大侄子接爸班，大侄女小侄子也被招考參加了工作。沒幾年大侄子小侄子都入黨，同時小侄子海選上副主任，大侄女念書時就入了團。
　　 誰知剛過好日子，嫂子心臟病復發住進醫院。哥悄悄說了他撿錢的事，嫂子很感慨說，咱是黨員之家，不該做那昧良心事！
　　 嫂子接村里電話，通知她參加村干部換屆選舉。她即刻出院去開黨員會，會后候選人家人送來200元拉票錢。哥認為這是對選舉人權利的褻瀆！嫂子說，上屆送錢未收，這屆咱也不能留，并讓大侄子將這錢送回去。嫂子還是堅持正義，投了關鍵性一票，這一票之差中選！
　　 哥去長春二醫院做膀胱結石激光手術，我和大侄子護理。餐廳小服務員送來午餐，大侄子交款，小服務員找錢轉身就走。大侄子喊小伙子賠錢了，叫回來給他10元錢。室內人投來稱頌目光，哥也很得意的樣子。
　　 小侄子為媽來北京醫院做心血管支架手術，我也跟來照看一下。手術很成功，嫂子感覺非常好。小侄子讓媽乘電梯登上仰慕已久的北京天安門城樓瀏覽觀光，并攝了珍貴的照片，留下瞬間永恒的紀念。她感慨萬千，一個農家女人能到國家領導人召開隆重會議的地方，激動不已。
　　 午餐時，服務員多找50元錢，小侄子立馬還給她，她很感激。小侄子說不客氣，是常發生的事，還給了皆大歡喜。
　　 這年冬，我家玉米脫粒賣了錢，就急忙找大侄女歸還貸款，是她貸給的還得找她還。這天營業室柜臺前，有一人數錢，從兜里掏錢，不慎失落一張。我哈腰拾起被大侄女瞧見，似令我：“叔，還他！”
　　 大侄女示意那人，他回頭從我手里接去百元大鈔，向大侄女致謝時，我一縮脖子悻悻地走了。
　　 夜里，我怨恨之極，那個氣啊！繼而想，哥一家人咋都見錢不親呢？
　　 這物欲橫流的時代，誰人見錢不是如蒼蠅見血。再說，拾錢有什么錯，那不是偷更不是搶，不違法不亂紀，憑好運氣，而且丟錢人又不知曉，為啥還給他！大侄女可真是的。想著想著，想到哥一家人，做人處事都這樣。我耳聞目睹，時而令我感動，時而叫我氣憤。現在似乎如夢方醒，哥或許是那首兒歌的萌動。讀書讀明了，論倫理講道德，我讀得一塌糊涂……想著想著，想到斯大林名言：共產黨員是特殊材料制成的。什么是特殊材料，我凝神默想，啊，是正氣，骨子里的正氣！
　　 哥一家人助人為樂事極多，此文只寫拾金不昧，宏揚傳統美德，學著咋樣做人。
　　 金錢——折射人性，人格和尊嚴！
　　
　　責任編輯 師力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