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谷
沒有過多的牌子,這里不需要
路標(biāo)。道路也可以沒入草叢,
紅石當(dāng)作船只,我坐著
或跳到水中,不再構(gòu)成懸疑。
我“啊——”
我給鷓鴣鳥打電話,
她們有醒著的,美睡的,
在蘆葦叢排練與自然的關(guān)系
——不是魔鬼,就是天使。
我若選擇,就作石縫里的鰻魚,
借水的清澈沉入谷底。
不走獨(dú)木橋,更不存在喧囂。
偶爾看見一處,名叫“陰元石”,
——類似女人的處女地。
但河谷,干凈得波瀾不興,
欲望也丟掉誘捕器。
如果杜尚坐在這里,他會重新
勾畫LesVanités,那幅萬物虛空圖。
時間的染缸離散成一個個小水鏡,
鏡子中是紅石粒安撫藍(lán)天,
我安撫我塵世的不安。
現(xiàn)在,太陽越來越高了,
河谷變得明朗,樹木
都高出它自己,而遙遠(yuǎn)的欲念
在影子里一再縮短。
有孩童味的石頭裸出了水面。
汝河書
我是清澈的。我的色調(diào),
從近乎鹿色的沙地,過渡
到岸上一卷卷水草。草叢中,
鳥類如星的圖譜,排列著
未開化的人類源頭史。
我無拘束地流動,暗中充當(dāng)
它們的眼睛、給養(yǎng),和瞭望鏡。
我看見,你們來了——
這個微涼的下午,你和她,
生命的沖動就是草地上的一吻。
你一定品嘗了她唇的芳香,
有點(diǎn)薄荷味的荷爾蒙。你為什么
不放肆下去,這是允許的,
這近乎伊甸園的水域是允許的。
她說到荒涼,或許指身體,
荒涼的本質(zhì)暗示了渴望/欲望。
我不是先知,我的斷言
來自水洗沙灘時的無限快感。
我剛揚(yáng)起的浪花又回到了夜里,
我很輕地睡去,略帶嘆息,
為你的柏拉圖式和我在此的著迷。
這個晚上,神明在林間空地上
跳著恣意的舞蹈,如早先
土著人的勞作。我清澈地流動,
我因這一切,轉(zhuǎn)移了
對不遠(yuǎn)處那兩個淘沙廠的厭煩。
望花湖
起風(fēng)之后,浪波
一再擊礫石。草也濕得曖昧。
一只船左右搖擺,
恍若不識水性。撩人的是坡上的
野黃花。不能采也不想采。
我坐在白石上,看蕩漾,
風(fēng)吹亂發(fā),霧遮遠(yuǎn)天,
一群人在閑散,兩個嘴唇在愛,
叢林在陰影中比夜近。
鬼柳樹、鬼圪針任人來去
梭羅說:“讓鐘去敲,孩子去哭,
下個決心,好好地過一天。”
這不是件容易事。風(fēng)冷,
你拒絕暖衣,我也收斂不了眼神,
清水洗沙灘,石橋渡繡裙,
潮濕的4月12日下午,天微寒。
蝴蝶溪
我的疑惑才剛剛開始——
被群蝶引領(lǐng)著,才知這是蝴蝶溪。
它們無聲的滑翔中,
細(xì)水、繁衍的塵土也歸于無聲。
它們纖細(xì)的、黑灰的爪須,
在起落間,仿佛裸露的神經(jīng)。
是的,它們是這個山谷的神經(jīng),
它們飛著,或美睡著,當(dāng)我接近,
它們佯裝不知;當(dāng)我伸手,
它們陡然去得很遠(yuǎn)……
我羞愧于不假思索的動作。其實(shí),
我懂距離更具美學(xué)的磁力。
譬如,這溪流什么時間遁入白石,
像一條蛇,在這兒百無禁忌。
現(xiàn)在我不再驚擾它們隱秘的生活,
它們在排練與自然的關(guān)系,
排練定力、低語、悲喜劇。
現(xiàn)在,我坐在一片亂石中,陽光的
碎片也如蝶翅一樣……
白龜山
臨水而居,一直是我的幻覺,
我坐船,或作潛水的魚。
我在凌亂沙灘上,撿石片,
打水漂,拍照,被細(xì)碎水波揉進(jìn)記憶。
一個女人穿著我夢見過的薄紗,
在撩著水笑。她的聲音撩得空氣水濕。
往前是2004年初或次年秋陽下的船,
橫渡時間……最遠(yuǎn)的去了南方。
據(jù)說,南方的水域開闊得更適于消費(fèi)
一個人的眼睛,以及荷爾蒙。
我卻沒有遠(yuǎn)方可去。我也不再是我。
再次來這里,下午,我穿著風(fēng)衣,
順便去畫,偶有所思,
或者只做一些恣意的小動作。
順便說起時間,它在離散中如小水鏡,
很慶幸,它安撫我將老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