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誦讀李白的名詩《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不禁總是想放慢節奏,試想在一般人不會停頓的地方打個歇,盡量讓每一個字把被吟詩習慣掐斷了的能量釋放出來。比如,“故人西辭黃鶴樓”,偏不在辭字后邊停頓,反而把西字拉得很長,念得“西”和“辭”兩個字像斷了線的風箏,分別飄向前后兩頭,讓人聽起來有點像是“故人西——辭黃鶴樓”一般。接下來,因為拉得長,第二句“煙花三月下揚州”自然就不會來得那么快,節奏的悠緩仿佛意味著行動的延緩,即詩中那故人不是在黃鶴樓前與友人飲別之后,立馬上船揮手揚帆而去,而是比如待到第二年三月才下的揚州。這種讀法顯然脫離了讀詩家們熟悉的歷史語境,難逃胡吟的譴責,但對我來說文字本身的誘惑,那些長期積累、隱而不顯的豐富含義,似乎比傳統的詩的規則更重要,它們在聲音的變換中,變得物色生動起來。
記得多年前的一天,去拜見分別了十多年的翻譯大家許淵沖先生,見面問候之后,就說起國外翻譯的唐宋詩詞,我知道先生大半生從事英漢對譯,尤其在中詩英譯上功力深厚,著述甚豐,而且長于對比研究,曾經續編呂叔湘先生的《中詩英譯比錄》,出版英文專著《中詩英韻探勝——從〈詩經〉到〈西廂記〉》,先生國學基礎雄厚,似不在呂先生之下,另外還比呂先生多出一手,凡是評論比較的詩歌,都一一親手翻譯成英文,以求超勝。當時提到柳無忌和羅郁正一九七五年選編的《葵曄集》,這本歷代中國詩歌的英譯選集,譯者薈集了當時美國漢學界大批名家新秀,除二位編者外,比如還有劉若愚,傅漢思,薛愛華(Edward Scha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