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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先生的蠟像館

2011-12-31 00:00:00童錫鈞
民間文學 2011年11期


  一、蠟像僵尸
  
  丁先生的住處遠不如他的蠟像館好找,可是,蠟像館好多天沒開門了,金巖只好找到丁先生家。丁先生是蠟像制作大師,他制作的蠟像和真人幾乎一模一樣。金巖是因為知道丁先生要收個傳人才找到這里來的。先前,丁先生一直不愿收徒,可十幾天前,突發的心臟病讓他險些死在家里,這讓他改變了先前的念頭,不然,祖傳的絕藝失傳太可惜了。
  金巖從小就喜歡制作蠟像,卻得不到名師點撥,聽到丁先生收徒這個消息,特地從家鄉趕過來,花了幾個小時才找到丁先生的家。
  丁先生家在市郊一棟別墅,金巖趕到時,已有幾個年輕人在大門外等著,他們都是來學藝的。金巖從他們口中得知:三天了,丁先生沒有出門,他們也沒在別墅里看到過他。
  “你們就一直這樣在門口傻等著?”金巖問他們。
  這也難怪,丁先生家養著一只非洲獅,整天蹲在客廳門口,誰敢進去呀?
  金巖悄悄走開了,他可不想這樣毫無結果地等下去,不管丁先生肯不肯收留,起碼要先見到他才行。
  金巖繞到院子后面,透過窗子他看到丁先生家客廳里坐著幾個人。這些人很奇怪,不光年齡、性別不同,服飾也很怪異。最讓金巖驚訝的是,其中一個竟穿著清朝官服,像個僵尸,讓人看了就害怕。金巖想:這都是丁先生制作的蠟像吧?
  金巖剛想走開,怪異的事發生了,僵尸蠟像突然向他招手,示意他翻柵欄進來。盡管金巖心里害怕,但還是跳過柵欄進到院里,僵尸蠟像手向旁邊指了指,那里有個打開的小門。
  金巖從小門進到了別墅里,看到一扇門打開了,就是放僵尸蠟像的那間屋子,金巖看到,僵尸蠟像背對著他,也不說話,金巖心里打顫,站在門口不敢進去。
  僵尸蠟像倒退著向金巖走來,金巖身后是墻,他又不想退出別墅。眼看僵尸蠟像離他只有幾步遠了,心里更加害怕。猛地,僵尸蠟像突然轉過身,金巖嚇得叫出聲:僵尸蠟像嘴里長出了兩顆獠牙!
  它張牙舞爪地向金巖沖過來,一直沖到和金巖臉貼臉才停下來。金巖嚇得腿都軟了,它卻退了回去,拿掉獠牙脫下官帽,露出滿頭銀發,笑了,說:“不錯,膽子不小,從現在起你就是我選定的傳人了!”
  “您就是丁先生?”金巖穩了穩心神說。
  “對,我就是。你就在這里住下吧。”丁先生說。
  “外面那些人呢?”金巖有些疑惑。
  丁先生不屑地笑了一下,說:“那些人只會傻等,膽子又小,有什么出息?讓他們等吧,反正他們有的是時間!”
  就這樣,金巖在別墅里住下了。
  
  二、神秘地下室
  
  丁先EZumtI4e1ISKcTHbhDnrFHVFXH6ZPGT2BTQRToLhgzQ=生別墅里屋子很多,金巖是個好奇心極強的人,很想到各個屋子看一看,丁先生卻限定他只準在允許的范圍內活動,說他家人都有怪癖,性格暴躁,不喜歡外人打擾。尤其是地下室,更是不許靠近,否則將被驅出丁宅。
  金巖好奇心更重了,其實不用丁先生說,他每次經過地下室,心里總會涌起一種異樣感,不光因為它緊鎖著讓人奇怪,而是在那么厚重的鐵門上竟然掛著一把特大號的門鎖。里面到底藏著什么呢?難道普通的門鎖關不住?
  好在丁先生除了這兩條約束外,別的再沒什么了。丁先生對生活的要求并不高,一日三餐很簡單,也不見他雇保姆,總是親自下廚,也不用金巖幫忙。
  奇怪的是,金巖來丁先生家十幾天了,一直沒有見到丁先生的家人,也沒見丁先生喊他們出來吃飯,而丁先生每回做的飯菜也只是兩個人的份。
   丁先生開始傳授金巖如何澆鑄蠟像了,其實對于制作蠟像金巖還是懂一些的,但丁先生的說法讓他很難理解。
  這天,丁先生帶金巖來到他來時進過的那間屋子,指著一尊美輪美奐的少女蠟像說:“看到了吧,假如她是真的,她的美貌在世上最多只能保存幾十年,甚至更少時間。但,當我們把她制成蠟像后就不同了,她的美就會永久地保存下去,我們做的就是把短暫的美變成永恒。所以,我寧愿她是蠟像而不是真人。”
  這話金巖聽起來怪怪的,他和丁先生想法相反,他寧愿那是真的少女站在他面前,而不是蠟像;當然,就藝術而言,他不得不承認丁先生的話是對的,多少藝術品經過千百年的風雨侵蝕仍然不失光彩,還在展示它們當年的美,這就是藝術的魅力。如果不是這樣,就算維納斯是當年最美麗的公主,現在也只能變成一捧土。
  丁先生開始傳授金巖做蠟像了。丁先生果然是大家,他的傳授徹底推翻了金巖從前學到的皮毛功夫,讓他知道了許多事情絕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么簡單。比如,蠟是怕熱的,遇熱就會融化,這是一般性的常識,丁先生也不能徹底解決這個難題。但他卻發明了在蠟像表面噴涂阻燃、防腐的隔離層,使他制作的蠟像能夠防熱和防腐。這是他秘不外傳的,也沒有把配方透露給金巖。
  但丁先生肯教金巖,已足夠讓金巖欣喜若狂了,許多天里,他一直沉浸在獲得絕藝的巨大喜悅中,幾乎顧不上身邊又發生了什么事情。
  可他還是看到了,先前來的那幾個年輕人消失了,別墅門外早沒了他們的身影,金巖偶爾會為他們惋惜,尤其是那個長著一頭卷發的年輕人。
  另外,金巖也知道了那只非洲獅也是一尊蠟像,丁先生澆鑄得太逼真了,頭上面的東西都能活動,讓它從院門外看過來如同一只真的獅子。
  
  三、夜半怪聲
  
  又是幾天過去,別墅里有怪事發生了,確切地說那只是一些奇怪的聲音。有幾天,每到后半夜,金巖總會聽到丁先生從樓上下來,打開地下室進去,再從里面鎖上,接著,就有“咕嘟嘟”的聲音傳出來,好像丁先生在煮什么,還有沖水的聲音,每晚都要持續幾個小時,讓金巖難以入眠。金巖越來越想去地下室看了看,完全忘了來時的承諾。
  終于,金巖在一天夜里丁先生下樓后,也悄悄離開屋子,尾隨著丁先生去了地下室,當然,他沒能進去。丁先生很謹慎的,雖然在前面走著,還不時向身后看上一眼,好在金巖藏得很好,腳下又沒有穿著鞋子,才沒有被丁先生發現。
  丁先生已經走進地下室了,金巖扒著門縫向里看,門很嚴,什么也看不到,連一絲光亮都透不出來。金巖只好把耳朵貼到門上,細細地分辨著門里傳出的聲音。他聽到了另外幾種之前沒有聽到的聲音:丁先生像用快刀切割什么;接著“咕嘟嘟”的聲音響起來,更有持續不斷的沖水聲。
  最后一種聲音是金巖熟悉的,那是澆鑄蠟汁的聲音。
  丁先生在澆鑄什么呢?金巖沒時間想了,因為丁先生從地下室里出來了。
  事情變得越來越詭異了,這一夜丁先生竟把自己關在地下室里一直沒有出來,天已經大亮了,丁先生仍然沒有出來。金巖害怕了,他是個非常喜歡聯想的人,他想到,該不會是丁先生在澆鑄蠟像時突發意外,死在地下室里了吧?這幾天丁先生的身體不好,不會是他的心臟病又發作了吧?直到快中午了,金巖就要報警了,丁先生才從地下室里疲憊地走出來,卻沒有如往時那樣馬上鎖好房門,徑自走上樓去。
  金巖的機會來了。他躲在地下室門外的一尊蠟像后面,如果不是他看到丁先生真實地走動著,他是不敢這樣做的:有許多次,每當別墅里多了新的蠟像,金巖靠近去準備細細觀察時,蠟像就會突然動了,得意地笑了,是丁先生偽裝的,老小孩的惡作劇,嚇得金巖再也不敢隨便靠近哪尊蠟像。這尊蠟像也是新制的,白天金巖還沒有看到它。
  金巖等丁先生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樓上房間后,飛快地從蠟像后跑出來,推開地下室的門沖了進去。金巖想進入地下室不是一天兩天了,這種心情太急迫了,急迫到讓他竟沒有注意到那尊蠟像也動了,尾隨著他也進了地下室。
  
  四、怪異的浮雕畫
  
  然而,地下室里的一切讓金巖大失所望,看不到他想象中的那些東西。這是怎么回事?那些聲音明明是從這里傳出來的啊。可是,這里的東西都不可能發出“咕嘟嘟”的聲音啊。
  金巖實在想不明白,又怕丁先生突然回來,想退出去了,就在這時,他看到了一樣怪異的東西,確切地說,那是一件非常精美的裝飾品,怪異的是它不應該出現在這里。
  
  那是達·芬奇《最后的晚餐》的浮雕畫,鑲嵌在地下室迎面墻上。這幅浮雕怎么看都應該算得上藝術珍品,卻被丁先生很隨便地鑲嵌在陰暗潮濕的地下室里,簡直是暴殄天物。這樣的事發生在丁先生這樣藝術修養很高的人身上,實在是很怪異的。還有讓金巖感到更怪異的事情,也許丁先生非常痛恨猶大,每次看到他都忍不住擊打他的面頰,結果,把猶大的半邊臉都打出了光澤,在浮雕畫上很顯眼。難道,那些怪聲是它發出來的?
  會不會地下室里還有暗室,猶大的半邊臉就是進入暗室的開關呢?金巖突發奇想,但他馬上否定了:就算地下室里另有暗室,隨便弄個不起眼的機關不是更好嗎?干嗎這么醒目呢?這不等于明擺了告訴進來的人,這就是暗室機關?
  以丁先生的智商應該不會如此愚笨吧?但,事情就是這樣發生了。金巖試探著把手掌按到猶大的半邊臉上,他是絕不相信丁先生會這樣愚蠢地設計他的暗室機關,所以,他沒有貿然用力,手上只用了輕微的力量,卻感到那里很有彈力,似乎在反抗他的按壓。他不由自主又加了一些力量。
  突然,金巖聽到了腳步聲,是丁先生下樓來了,走得很急,急到令金巖來不及跑出地下室,只好停下手上的動作,跑到地下室門后躲起來。他想等丁先生進來再從門后找機會跑出去。丁先生卻沒給他這個機會,他是下來鎖門的,也許他到樓上后才想起忘記鎖地下室了。丁先生鎖好門后又匆匆走了。
  金巖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盡管丁先生暫時沒有發現他躲在地下室里,但那是遲早的事。再過一會兒就吃晚飯了,到時丁先生就會發現他失蹤了。
  但,這樣的事情沒有發生。從地下室的透氣孔中,金巖發現外面的天已經黑下來了,以往這個時候,丁先生和他都吃過了晚餐,丁先生該給他上理論課了。可是沒有,金巖沒有聽到丁先生呼喚他,也許丁先生喊過他沒有聽到。因為,他已經打開暗室的門了,已經被呈現在眼前的一切驚呆了。猶大的半邊臉真是進入暗室的開關,怪不得它那樣的光潤,不知被丁先生一家人按摸多少次了。
  一家人?這里可不止有一家人啊?這里也絕不是一個小小的暗室!金巖按下猶大的半邊臉后,耳邊響起輕微的吱呀聲,浮雕分作兩半縮進墻里,出現了一個很大的門。金巖看著門里張大了嘴巴,在這里他找到了一切的答案。
  丁先生真是一個為了藝術肯犧牲一切的人!他瘋了!
  
  五、真人?蠟像?
  
  “不,他沒有瘋!”一個聲音從金巖背后傳來,驚得金巖猛地轉回身,他看到了一尊蠟像,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
  怎么這么眼熟啊?金巖終于想起來了,他不就是等在門外那幾個年輕人中的卷發嗎?
  “你是怎么進來的?又是怎么變成這個樣子的?難道丁先生沒殺死你?”金巖又想起那些不眠之夜里產生的聯想。他一直以為丁先生在夜里用活人制作蠟像,“咕嘟嘟”是丁先生在烹煮人體內臟,“嘩嚓嚓”是丁先生把不好處理的內臟切碎沖掉。而那些犧牲品就是等在門外的年輕人,他們被丁先生一個一個騙進別墅制成了蠟像。
  卷發笑了,說:“咱們都誤會丁先生了。”卷發說,他是一個警察,到丁先生家是來查案的。最近他們接到報案:丁先生家有用真人制成的蠟像,而且有許多。如果是真的,那可是驚天大案啊!由于沒有證據,警察不能貿然入室搜查,剛好丁先生要招收傳人,卷發就加入其中。可是,他和那幾個年輕人都被那頭假非洲獅嚇到了,在門外空等幾天,直到金巖來了,卷發跟著金巖一起進到別墅,并發現了丁先生的所有秘密。
  丁先生家確實存在用真人尸體制成的蠟像,而且不是幾尊,是幾十尊,就放在地下室的暗室里。
  這些用真人制成的蠟像不全出自丁先生之手。丁先生制作蠟像的技藝是祖傳的,從他太祖爺爺那一輩就知道如何把真人尸身制成蠟像并長期保存,但他們卻無法讓真人蠟像永久地保存下去,他們無法徹底解決尸體的防腐問題。因為不能讓尸體完全脫水,這就阻止不了尸體腐爛,可如果將尸體完全脫水就成了木乃伊,蠟像也不會栩栩如生了。
  如何解決這個難題呢?丁先生的前輩們一直在摸索和試驗,效果卻不理想,只好每隔段時間就對蠟像尸體重新進行一次防腐處理,這是很麻煩的,而且也容易損壞蠟像的本體。這就是金巖聽到的那些聲音的來源,“咕嘟嘟”是丁先生在熬制防腐劑,“嘩嚓嚓”是丁先生在剔除尸體上的腐肉。
  到了丁先生這一輩,他又進行了大半生的研究,還把早逝的妻子、女兒制成了蠟像,并依照妻子的遺囑把《最后的晚餐》這幅名畫制成浮雕,鑲嵌在暗室門上,因為丁先生的妻子生前是個虔誠的基督教徒,最恨的是出賣耶穌的叛徒猶大。為此,丁先生把猶大的臉設計成暗室開關,這樣就可以在每次進入暗室前替妻子擊打一下猶大的耳光。
  當然,這并非丁先生的真實目的,他之所以給地下室上大鐵鎖,給暗室門配上不倫不類的浮雕畫,是因為這幾年他感到自己越來越老了,做事情常常感到力不從心,很擔心自己的先輩們會在密不人知的暗室里慢慢腐壞化為泥土,更主要的是祖輩們傳下來的技藝就會失傳。但他又不愿這把寶貴的技藝輕易傳給外人,無奈之下只好傳出要招收傳人的信息,并給地下室門添加醒目的大鐵鎖,就是防備哪天他突然死去,有人會找到這里,讓國家想辦法保存先輩們的尸身和技藝,為國家做最后的貢獻。
  這一天真的來臨了,當丁先生最后一次在暗室里做試驗時,由于太投入了,忘記了時間,過于勞累讓他忽然感到胸悶不適,去樓上取藥而忘了鎖好地下室門。等他服了藥想起這件事時就又返回來把門鎖好,卻不知道金巖和卷發被他關進地下室里。等他再回到樓上時,心臟突發大面積梗堵,讓他倒下再沒有起來。
  好在金巖和卷發都帶了手機,很快找來救他們出去的人。金巖還在暗室里找到一個很陳舊的本子,上面記載了丁先生一家所有制作蠟像方面的探索和尸體防腐、蠟像防熱的秘方,丁先生還把他這些年關于尸體脫水、充填的研究成果也記到了本子后面,并留下遺囑說,希望得到他技藝的人能把他也制成蠟像,永久地保存起來。
  然而,這個愿望丁先生永遠也實現不了了,他的遺體除了捐贈,再就是火化。丁先生走得太突然,他又沒有后人,沒人能做得了主。
  丁先生的遺體被火化了,但他的蠟像制作技藝并沒有失傳,他先輩們的遺體也得到了很好的保護,因為它們是珍貴的藝術品,有很高的科研價值,值得將它們珍藏起來,為此,當地政府想到了金巖。
  應該說金巖是丁先生最后的傳人,但金巖卻突然離開了,自從知道了暗室的秘密后,金巖從此連蠟燭都不敢拿,更別說蠟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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