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不著北

　　悶人有很多特征，其中的一個特征是：若有什么疑惑，寧愿悶在心里，也不跟別人提及。寧愿“吾將上下而求索”，也不牽累他人。很顯然，這個特征在我身上表現得很突出。譬如，還在上小學的時候，我就經常想到一個問題：世上有南瓜、西瓜、冬(東)瓜，為什么沒有北瓜呢?想的次數多了，卻依舊找不到答案，于是成為疑惑；疑惑的數量多了，層巒迭嶂，迷霧重重，反而不在意了，所謂的“虱子多了不癢”，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總之，心中的許多疑惑逐漸被壓抑乃至淡忘了，北瓜的問題好像被壓在五行山下，再也掀不起波瀾。
　　許多年以后，我四處游歷，在欣賞大好河山的同時，又發現了一個新的問題，中國的城市目錄里有南昌、西昌、東昌(東昌府，山東聊城市的市區)，為什么沒有北昌呢?這時候，北瓜的問題好像孫悟空從五行山下蹦出來，再次鉆進我的心里，撓得心癢，也撓出了心得。把北瓜和北昌這兩個問題合并同類項之后，答案其實已經呼之欲出了：以名稱而論，東西南常有，而北不常有，北在名稱前位的情況更是少之又少，一言以蔽之，找不著北。
　　“找不著北”，是北京人常說的一句口頭語，含義很豐富，在不同語境下表達出來的意思不盡相同。最基本的意思是說處理事情沒有頭緒、迷失了方向。如今拜先進的傳播手段，尤其是網絡所賜，這句地方話已經傳遍長城內外、大江南北，成為全國人民共享的“普通話”。
　　接著而來的新問題是，為什么大家說“找下著北”而不說“找不著南(西、東)”呢?換言之，為什么要“找北”呢?問題本身已經顯示了北的重要地位，況且還有科學依據和歷史傳統。從古今建筑的角度來說，坐北朝南有利于采光，所以“北屋”總是房舍的重中之重；從古代政治的角度來說，皇帝上朝總是坐北朝南，那樣才有君臨天下的威勢。在這種語境的長期浸染之下，北逐漸演變為一個重要的隱喻、一種權威的象征，“北屋”和“御座”就像是北極，已經達到北的極致，再也無北可去了，坐北和找北的人只能到此為止。
　　這大約就是“找北”的真諦吧?古往今來，為找北而舍生忘死的仁人志士不勝枚舉。譬如，蘇武身處比“北”更北的北海，寧愿牧羊為生，也要保持氣節，因為在匈奴以南的漢朝，才是他魂牽夢繞的故鄉，是他生命的根和文化的“北”；中國遠征軍第200師師長戴安瀾即便知道有其他更好的突圍方向，卻仍然要冒死穿越野人山，不僅僅因為那是總司令的命令，也因為野人山之北才是他“安身立命”的所在。這些事跡無論可歌可泣還是可悲可嘆，都有令人欣慰的地方，那就是主人公心明眼亮，知道“北”在哪里，有一個明確的方向。真正悲哀的是，有些人想找北卻無北可找，如同無頭蒼蠅，胡亂蹦跶，始終找不到組織，也找不到恩王，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哀嚎“找不著北”，活脫脫一副被“OUT”的可憐相。
　　還好，我作為一個無聊無趣的悶人和四處游歷的閑人，如今已經找到了北瓜，還找到了北昌，總算逃脫了“找不著北”的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