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華慶博士在繁忙工作之余,筆耕不輟,已出版多部有份量的學術專著。前不久,他給我寄來了新著《金融創新理性的思考》(以下簡稱《思考》),我讀完后發現,這是一本內容扎實、邏輯縝密、新論迭出的學術力作。
在本輪金融危機中,全世界的研究者都注意到了美國的金融創新與危機的關系問題,很多研究者干脆將危機的最終原因歸因于金融創新,王華慶博士在《思考》一書中通過對金融創新定義的源流梳理以及對本次金融危機成因假說的全面介紹分析,明確提出,在本輪次貸危機中的美國金融創新是“過度金融創新”,是建立在衍生品工具創新基礎上的畸形金融創新,這種創新通過高杠桿率在危機的引發和傳染上發揮了作用,因為金融創新放大了流動性的易變性,但是,絕不能因此就把金融創新當成本輪金融危機的根本原因,《思考》指出:次貸危機有其復雜的深層次原因,并不是金融衍生品惹的禍,金融創新不是金融危機的罪魁禍首。金融創新使貨幣金融因素在金融危機中的作用得以放大,對金融危機起著推波助瀾的作用,不能簡單地把金融危機歸結到金融創新上,不能因為美國發生了金融危機就否認金融創新的價值,更不能因噎廢食,抑制和停止金融創新(《思考》第111頁)。在這里,我之所以引用華慶博士的話起因于10月26日上午我參加銀行業協會的年度銀行家高層論壇時發生的一件事。
10月26日的銀行家高層論壇有兩個討論模塊——(1)創新與轉型;(2)創新與監管。我被聘為第一模塊的5個發言嘉賓之一。當主持人問我如何看中國商業銀行創新與國際活躍銀行創新差距問題時,我說了些不算很恰當的話,大意是:中國的商業銀行總體上創新能力太低,到基層看看基本都是吃飯喝酒壘大戶的傳統業務手段,無論從人才還是創新意識方面說,現階段中國的商業銀行主要任務應是模仿性創新即以向國際的先進經驗學習為主。從目前看,創新應在規避監管方面多下功夫。我講完后,臺上的另一位嘉賓立即作了一個針對性的發言,大意是:中國商業銀行在金融創新上也大有可為,不可一味學西方,這次金融危機就是衍生品創新引發的;中國的商業銀行在金融創新時也不應以規避監管為目的因為監管是商業銀行不該規避也規避不了的云云。
上面提到的這件事說明在金融理論界,在有關美國次貸危機的生成原因問題上人們的認識還是無法形成統一意見,而我在發言中之所以表現得不恰當,一是低估了中國銀行業界的創新能力,二是將規避監管創新作為當前創新的重點方向容易引起監管部門人士的不良心理反應。
其實,1990年諾獎得主默頓早在80年代就深刻指出,金融創新的基本動力有二:一是規避監管,二是規避稅收。如果我們到商業銀行去調研一下會發現,這兩個規避也是中國商業銀行體系在嚴格監管和貨幣緊縮背景下進行業務創新、商業模式創新和金融工具創新的基本動力來源。王華慶在《思考》一書中對規避監管式金融創新著墨不多。但他總結了一條規律性線索,即80年代以規避監管型創新為主,到了90年代,美歐等發達國家的金融監管當局則從順應接受金融創新者轉變成了金融創新的主動推動者。我認為,他總結的這個監管當局態度演變線索對中國的金融監管當局有非常重要的啟迪意義。從目前階段說,中國的金融監管當局到底處于何種位置,是金融創新的強力壓制者、順應接受者還是主動推動者?
《思考》是近年來中國有關金融創新問題的一部力作,它不僅對金融創新的基本概念、理論源流、與危機的關系、國際貨幣制度基礎以及著眼于避免危機的微觀審慎監管與宏觀審慎監管理論進行了系統的梳理,而且還令人驚異地預言了下一次全球金融危機的爆發方向,即“最大的危機可能源自于美元低利率的全球套息交易在世界范圍內引發泡沫并破裂”(見《思考》第192頁)。沒有人知道下一次危機何時爆發,但所有人都知道金融危機遲早會有下一次和N次,在這知道與不知道之間最了不起的當屬誰能說出下一次危機因何而起了,誰說準了,誰就是又一個魯比尼。
因為王華慶博士現在的本職工作就是銀行監管,《思考》一書最后一章以“金融創新與微觀和宏觀審慎監管”結束。我對書中最后所引IMF研究報告中的一段話印象尤為深刻:“假設金融監管是有效的,那么未來的金融體系是一個更簡單、更安全、高成本的金融體系,增長緩慢但更穩定,危機較少。金融體系有著較低的杠桿,較少的利潤,但儲蓄和投資者之間的關系更真實。這個新體系可能看起來不是那么具有創新和動態發展,但其提供的金融產品能夠更好地滿足家庭和公司的需求”(見《思考》第215頁)。
中國的金融體系距離IMF描繪的這個新體系距離還有多遠?中國的金融監管者和金融實務工作者怎樣為建設這樣一個新體系貢獻力量?無論誰,只要對這兩個問題感興趣,就應該先讀一讀王華慶博士的這本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