勁銳人物:劉志毅,武漢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2007級本科生。專業大實習期間,他進入了《南方周末》實習。從2010年4月10日到5月10日,他作為報社的特派實習生,“潛入”全球最大代工企業深圳富士康,親歷了28天普通底層工人的生活,深入細致調查廠區內連續發生非正常死亡事件的真相,對以富士康工人為代表的新生代農民工的生存狀態進行了全方位的了解與研究。最終的專題報道引發強烈的社會反響,并獲“《南方周末》總編輯特別獎”、“南都新聞獎學金”。2010年,他以綜合測評第一名的成績保送清華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碩士研究生。
勁銳標志:干一行愛一行,“對于不能避免的,樂于接受”;踏實穩重,謙遜低調;相信為自己的熱愛與追求而不懈奮斗的人,是永遠青春的。
曾有一段時間,如果你問我將來想做什么,一定會難倒我。
被定位為“可以沖一沖清華北大”的我,高考考出了個人“史上最差”的成績和排名,于是選專業成為一個很大的問題。像我這類人,有個段子形容得好:“說相聲的人里書寫得最好,寫書的人里澡搓得最好,搓澡的人里相聲說得最好”。各方面都不錯,說得好聽是全面,但并不知道真正愛好什么,一旦面臨人生的分岔口,就會很尷尬。由于理綜考出了最低分,自己也不愿投入到理工科的“懷抱”,于是擺在一個理科生面前的選擇實際上已經非常少。經過一段時間的慎重考慮,我在“第一專業”一欄填上“經濟學”,第二專業選擇新聞傳播學類。理由并不復雜,經濟學是熱門專業,未來的就業形勢和待遇不錯;至于選擇新聞,雖然我不是真的有多喜歡新聞行業,但做新聞可以接觸到世間百態,對于永遠喜好新鮮、不愿囿于一室之內的我來說,絕對有吸引力。
最終,我那不夠高的分數讓我難以擠進熱門的經濟與管理學院,于是被第二專業錄取,也許是“命運的安排”。
不曾想,新聞還真成了我今日的熱愛。
邊走邊愛,情定新聞
很難說清從什么時刻開始,我真正喜歡上新聞這一行的。我信奉“干一行愛一行”的原則,任何事情,只有真正去做了才知道究竟。如果連前面的風景都沒去看,又怎么知道將愛上哪一段旅程?
記得在高中英語課上,我曾支支吾吾說過一次“Maybe I want to be a writer”,可是我一點也不清楚作家的素材從何而來,如果得像每周寫兩篇日記時那樣搜刮材料,那可太痛苦了。上大學后,我發現,整個世界都是我的材料,我可以用眼睛與筆記下細節,串成有意思的故事,寫出有意義的專題;采訪時,我可以運用在辯論隊練就的分析與應變能力,準確找尋需要的信息;而這最后的成品,就是新聞。新聞,可以幫助很多人,推動許多事。小到可以讓一個得了怪病、不愿吃飯的小男孩得到更多好心人的幫助,大到討論一所大學旁能否建高架橋,更大至一個未被投以足夠關注的青年群體在一起新聞事件之后成為了全社會關注的焦點。新聞,成為他們的境地被改變的動力牽引。成就感就蘊含在這無數的細節或主體中,而這種源源不斷的成就感,大約就是某種職業專業主義的來源吧。
為了提升作為一名記者的判斷力,我輔修了經濟學的雙學位課程。有時我不得不在一個小時之內橫跨兩個校區,只為了上一門選修課或觀看一部自己喜歡的紀錄片。這個時候的努力和付出,已經不同于中學的迷糊與懵懂,而是有目的地把自己當成一名準記者來訓練。這樣的累,甘之如飴。慢慢地,我發現我可以在這個專業上做得很好。
當我在實習時,有幸接觸到了這個行業里最優秀的一群人,更堅定了要在職業生涯中的前幾年投身媒體,做一線記者以打磨自己的想法。
28天,“潛伏”富士康
廣州大道中289號,南方報業傳媒集團大樓。這棟老舊高樓里有一份報紙——《南方周末》,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奇跡。從“讓無力者有力,讓悲觀者前行”到“在這里,讀懂中國”,她有所堅持。
就在我在《南方周末》的實習期間,全球最大的代工廠富士康連續出現六起員工墜樓事件及一系列非正常死亡事件。編輯部決定派遣記者,以打工者的身份親歷富士康,還原真相。出于年齡上的考量,我有幸成為最終人選。而這個行業真正吸引我的特質,也出現在這次的采訪之中。
在龐大的工廠里,我和工人們同吃同住,除了完成日常的搬運工作外,更重要的是觀察和記錄。剛開始,我不自覺地戴上了“有色眼鏡”,急于對每種現象每個細節下結論,試圖把員工們的生活狀態往壓力過大、沒有自由、管理制度有問題等方向上靠,那段時間甚至只要從員工嘴里說出“壓力”兩個字,都能讓我變得興奮,會立即記錄下來。
后來,我和編輯部的楊老師碰頭。楊老師告訴我,這篇報道應該由一環一環的故事與細節最終導出自殺的結果,如果不能建立這樣的邏輯關系,那么這篇調查就是失敗的。我的作用只是忠實地做好一臺攝像機與一臺文字輸出機,“有色眼鏡”必須摘下。
調整之后,我忠實地記錄工友們的點點滴滴:怎么吃飯,怎么睡覺,怎么與人打交道,怎么休閑,怎么走路,怎么湊熱鬧,甚至具體到空氣的濕度、床褥的質感、倉庫的味道、說話的腔調等等。一切能感受得到的事物我都盡量不放過,以此真實、全面地還原出廠區內的生活狀況。每天夜里,我將觀察到的資料用手機短信發送出去,每日千余字,28天下來,35000余字的手機短信成為了專題的“原材料”。
那段日子的最煎熬之處在于,一名記者進入了一場曠日持久的采訪,需要長時間地忘掉自己的原本身份,試著去體會、學會被采訪者的習慣、語言、喜怒哀樂。周圍的人從同學變成工友,一個月內我都不能使用自己原本的“語言體系”與許多行為習慣,以至于一走出富士康,我已如釋重負。
這段經歷具有刺激的召喚感與挑戰性,同時又需要我用最細致的觀察與最老到的筆觸去完成,這種刺激與冷靜的結合,令人沉浸其中。當然,假如我沒有“干一行愛一行”,沒有之前的積累,也不可能有機會體味到新聞背后的魅力。
不如做一個農夫
理想從來不是僅靠冥想就能蹦出來的,如果不去經歷,永遠也不會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如果你和曾經的我一樣,還不知道自己熱愛什么,那就靜心讀書,并在一條你認為正確的路上走下去,多看一點風景,多聽一些教誨,多做一些思考,直到你找到你愿為之努力的理想。
“對于不能避免的,要樂于接受”,這是我的班主任讓我深刻銘記的一句話。明年今日,無論在考場上發揮得理想與否,無論一年后你有沒有被心儀的高校和專業錄取,只要努力,你終會找到自己的坐標,并且愈發有力起來。
把自己當成一個農夫吧。一畝三分地,辛勤工作,時而除蟲,時而除草,大大小小的考試都是綠色的殺蟲劑,讓田地健健康康。時而天陰雨濕,時而風暴肆虐,田地因我們的勞動而從未失卻光澤。就做這樣一個執著的農夫,“帶月荷鋤歸”是一種堅定的釋然,因為堅信有值得為之付出的鐘愛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