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艾森豪威爾在歐洲戰場為諾曼底登陸慶祝勝利時,遠在華盛頓的羅斯福卻有一個新的顧慮,那就是關于勝利本身。將軍的目標是追求勝利,政治家的任務是管理勝利,這就是將軍和政治家的不同。美、英盟軍在諾曼底登陸成功后,羅斯福必然面臨和蘇聯如何分享勝利果實的問題。怎樣就此問題達成一致,需要再開一次開羅或者德黑蘭那樣的會議,大家討價還價,然后取得一致。
1944年7月下旬,羅斯福開始鼓吹要進行第三次首腦會晤,公開的說法是要對戰后世界的格局和新秩序的建立進行規劃。但是莫斯科反應冷淡。為了引起蘇聯的注意,羅斯福指示美國駐莫斯科大使艾夫里爾·哈里曼,讓他就召開會議的地點在莫斯科制造輿論。哈里曼認為這樣的會議首先要體現公平的原則,故建議把這次首腦會晤的地點選擇在蘇格蘭的北部。因為那里已經完全解放,是盟國控制的安全地帶。最重要的是,那里與華盛頓和莫斯科的距離相等。
哈里曼以為自己的方案無懈可擊,但是克里姆林宮的主人對此避而不答。他回避去蘇格蘭的理由很有意思,他說:“德黑蘭會談之后,我耳朵疼。我的醫生認為任何乘飛機的旅行,任何氣候的變化,都將對我有最壞的后果。”
蘇聯領袖以健康原因拒絕去蘇格蘭,這讓哈里曼大使哭笑不得。如果說到健康,三巨頭中健康最差的當然是羅斯福。斯大林盡管為高血壓所苦,但是他矯健的步伐表明他的生命體征十分扎實。然而羅斯福卻不同,他的高壓是185毫米汞柱,低壓是105毫米汞柱,而心電圖更加令人不安,他的“T”波深度顛倒,表明羅斯福已經有了并發癥的初期癥狀。左心室不能完全關閉,說明總統的心臟衰竭已有多年,已不能有效減緩動脈血壓力的增加,也就是說,任何長時間的旅行都有可能導致羅斯福心臟衰竭,從而要了他的命。
克里姆林宮的這種態度讓白宮感到極度失望,但是羅斯福仍然耐心地和斯大林周旋。1944年整個夏天,羅斯福繼續就首腦會談的問a1b0b262ea74154e8f7670a3cd92cf36題提出多個方案,單就會議的舉辦地,美國就先后提出了雅典、塞浦路斯等多個地方,但是每一次斯大林都敷衍一下,然后不了了之。他的理由是他不能出國,因為他本人指揮著對德國的軍事行動。
這倒是事實,然而這個事實卻是很可疑的,因為美國總統同時也是美國的3軍總司令,英國首相也承擔著最后批準作戰方案的責任。很顯然,斯大林在故意地拖延時間,等待時機。
這是一場心照不宣的心理戰。在這樣的心理戰中,蘇聯占了上風。因為在1944年這一年,斯大林正領導著蘇聯人民反攻德國,他不僅是蘇聯軍隊的最高統帥和指揮官,而且在這個國家,他的地位無可動搖。最主要的是,斯大林不用擔心自己會失去這些權力。
但美國就不同,每一個美國人都有一張選票,他們可以決定政治領導人的命運。事實的確如此,1944年10月,羅斯福和杜威的競選已經到了白熱化的程度,總統在國內的權威破天荒地受到了挑戰。美國人承認羅斯福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但是已經有越來越多的美國人厭倦了戰爭,他們需要看到和平。羅斯福不能再等了,他決心要在美國總統選舉結果揭曉之前召開這次會議,但斯大林依舊不冷不熱。羅斯福只好派總統助理霍普金斯飛到莫斯科,當面建議斯大林把會議地點定在羅馬或者馬耳他,這已經十分遷就斯大林了,因為這兩個地方離他都比較近,但是斯大林依舊拒絕承諾,他還是在等待著美國總統的選舉結果。
11月初,美國總統的選舉出爐,羅斯福歷史性地蟬聯了第四任總統,斯大林大失所望。既然羅斯福蟬聯總統已成事實,斯大林必須就三巨頭會議的地點表態了,他選定的地點是:敖德薩。
敖德薩位于烏克蘭南部的黑海之濱,離莫斯科不足1000多公里,但是離華盛頓卻超過8000公里,而且還要從地中海轉乘飛機前往。總統親信嘩然。因為從華盛頓出發,跨越整個大西洋旅途遠至黑海,對總統來說簡直就是一場災難,羅斯福本人也猶豫不決。斯大林這次做出了妥協,他把會議地點選定在克里米亞半島的小鎮——雅爾塔。和敖德薩比較起來,雅爾塔可以讓美國總統節約90公里的路程,總算是個恩典,于是羅斯福讓步了。
在寒冷的冬日里從華盛頓出發,乘坐“昆西號”戰斗巡洋艦,跨越大西洋和地中海,然后旅行至零下40°的黑海之濱,這注定是一次極為艱苦的外交旅程。“昆西號”是一艘防護良好但乘坐起來很不舒適的戰艦,乘坐它在波濤洶涌的大西洋航行,對羅斯福來講是一場嚴酷的考驗。陪同羅斯福總統去參加雅爾塔會議的主要助手是哈里·霍普金斯。自從1928年以來,霍普金斯就是總統的心腹謀士。和總統羅斯福一樣,霍普金斯也是大病纏身。
1945年2月1日,羅斯福和霍普金斯乘坐的軍艦抵達了馬耳他。在這里,他們與先期到達的英國首相丘吉爾短暫會晤。羅斯福的衰弱當然逃不過丘吉爾的眼睛,“他已經沒有他的權力所需要的體力了”。
從馬耳他到雅爾塔,羅斯福終于可以乘坐飛機了。2月3日,美國總統的飛機飛抵距離雅爾塔最近的一個軍用機場。直到這時,蘇聯人才第一次看到了那位最有權力的美國人和他的助手。先是羅斯福被一名警衛從飛機上抱下來,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一輛吉普車的特殊座位上,這樣他才能檢閱蘇聯的儀仗隊。隨后,總統的助手霍普金斯則躺在一副擔架上,被幾名警衛人員抬下飛機。在檢閱蘇聯儀仗隊時,羅斯福看起來一點都不情愿,他“臉色難看,布滿皺紋,反映出一種極度的疲勞。他皮膚發灰,好像半透明似的”。
伴隨雅爾塔會議開幕式的,除了令人眼花繚亂的俄羅斯大餐外,就是大瓶裝的高加索白蘭地了。三巨頭對美味珍饈興趣索然,但是對白蘭地則來者不拒。他們舉著白蘭地,口是心非地談論著并不好笑的政治笑話,然后擺出一堆厚厚的文件,準備決定30億人的命運。
能夠決定別人的命運,首先要把握自己的命運。在雅爾塔會議上躊躇滿志的斯大林以為他真的可以主宰世界,實際上在當時他連主宰蘇聯都相當吃力,就在雅爾塔和美英首腦觥籌交錯的時候,莫斯科的秘密警察已經開始了“大清洗”,只是美國和英國對此知之甚少而已。羅斯福和丘吉爾更多地關注到了斯大林的理想,他們都清楚,在戰勝德國后,蘇聯絕對不會鑄劍為犁,馬放南山,它必然會以600萬紅軍為后盾,擴大自己的勢力范圍,在歐洲建立親蘇聯的勢力。
和蘇聯一樣,美、英兩國在戰爭中也付出了同樣沉重的代價。他們的目標也不會是在戰勝希特勒之后就卷起鋪蓋回家照顧孩子那么簡單,他們也有權利鞏固勝利,同時防止希特勒那樣的戰爭狂人卷土重來。
對于戰后世界格局的變化斯大林是否了然于胸,羅斯福心里沒譜。在有限的幾次交流中,斯大林總是巧妙地掩蓋著自己的意圖,他似乎只關心戰爭進程。他給羅斯福的印象是:先不忙設計和平,等結束戰爭再說。實際上羅斯福知道斯大林有一張自己的藍圖,但是他不肯與羅斯福分享自己的想法。在德黑蘭會議上,羅斯福試圖窺視斯大林的想法,但是斯大林裝聾作啞地繞開話題。
其實早在北非登陸時,羅斯福就和丘吉爾合計好了,絕對不能讓斯大林把勢力范圍擴大到西歐去。好在,經歷過這樣的一次全球混戰,世界地圖早已經變了模樣,斯大林有很多可以選擇的地方,更何況蘇聯本身就已經夠大了,再擁有那么多地盤,在管理上也是個問題。
無論兩大陣營的頭頭們怎么包裝自己的語言,勝利來臨時,他們的想法是如何瓜分世界。
與吵吵鬧鬧的德黑蘭會議相比,雅爾塔會議商討的事情更多,也更為具體,同時3方的利益沖突也更加難以掩飾。最終,這3位勝利者敲定了瓜分世界的3個主要方案。一是蘇聯、美國、英國和法國對戰敗后的德國實施分區占領;二是成立一個維護和平與安全的國際組織,這就是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常任理事國有一票否決權;三是在歐洲戰場的戰事結束后,蘇聯要對日本作戰。作為蘇聯參加對日作戰的報償,三巨頭同意犧牲中國,一方面允許外蒙古(今蒙古人民共和國)自治,另一方面則允許蘇聯租用中國的大連、旅順港作為軍用港口。
三巨頭自作主張地承認蒙古獨立時,并沒有中國官方的代表在場,因此在中國的官方史料中,《雅爾塔協定》被稱作“亞洲版的綏靖”。由于歐洲版的“綏靖政策”是在慕尼黑達成的,而《雅爾塔協定》涉及的是遠東,所以又被稱為“遠東慕尼黑陰謀”。但是在日本投降后,當時的國民黨政府代表中國與蘇聯簽署了《中蘇友好同盟條約》,接受了這個“陰謀”的內容,蒙古正式從中國分離出去了。
(摘自云南人民出版社《美國70年:大而不倒的陰謀政治》 作者: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