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西式咖啡與罐裝飲料近年不斷挾強勢廣告,逐漸改變消費者的喝茶習慣,但在臺北,今天仍保有一千多家茶行,以及棲身在鬧區巷弄或古建筑中的大小茶館。
臺北文人愛喝茶,重要聚會往往選擇氣氛十足的茶館,彼此促膝煮茶論劍,仿佛縱橫天下盡在暖壺溫杯之間。而臺灣荼藝館的出現始于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后期,蓬勃于八十年代,在九十年代中期以后逐漸沒落。目前除了天仁吃茶趣、春水堂、翰林茶館、古典玫瑰園等大型企業以復合式茶館型態,結合時下當紅的泡沫紅茶、珍珠奶茶、精致餐飲等,推出連鎖店續領風騷外,商圈內碩果僅存的老字號包括紫藤廬、陸羽茶藝中心、有記名茶等也已逐漸轉型,成為鬧區中延續傳統茶文化的最大異數。
“紫藤廬”30歲了,做為臺灣茶文化發展最重要的“活古跡”,這一次為自己舉辦“繁花再開憶故人”系列展覽與講座活動,見證臺北文化人與茶人共同攜手留下的鴻爪雪泥,臺北“光點電影院”也特別放映由劉嵩執導的歷史紀錄片共襄盛舉。
陽光穿透紫藤的綠蔭,灑落的光線像透明的魚一樣游入小巧的水池庭園,石桌上沸騰的茶壺正輕輕抖落殘留的水珠,這是不少臺北人熟悉的一處風景,上世紀50年代財政部的日式宿舍,在70年代中期變成了作家口中的“藝術家的人民公社”,到80年代初期則成為臺北茶館文化的先驅——“紫藤廬”?!白咸購]”以庭院里幾株90歲的老紫藤為名,它不僅僅是一座茶館,也是全臺灣第一處市定古跡,更是臺北市第一處以“人文歷史精神”及“公共空間內涵”為特色的活古跡,30年來,不知陪伴過多少文藝青年在此成長。多少新銳藝術家在此發表或舞蹈或劇場或繪畫新作,多少民主人士在此凝聚理念,甚至還有不少老外在此領會茶藝的生命。與其說主人周渝是茶藝館鼻祖,毋寧說他以藝術家的浪漫打造了臺北茶館的傳奇要來得更為恰當吧!
4只留有沉船鑿痕的天目黑碗,分別置入4枚約莫巴掌長度的大葉種青普,再注入滾沸的開水,在兔毫輕煙升起的淡淡茶香中。周渝用最簡約的方式闡述他對茶藝的看法。茶做為養身,是“清”而非“補”,強調東晉以降對茶的儉樸素養?!拔娜搜攀亢炔柚v究茶具、火候等條件,但茶要先養身才能奢談茶文化,這是基礎。”對周渝來說,茶文化可以免談,假若茶會傷身,就根本不能談修養了。
周渝說茶藝離不開儉樸,過于經營茶具并不符合茶性,構成茶藝的機制在于自我反省與創造。反省是一種修養,現代文明則需要快速的創造,創造可以帶來商業,少了這兩樣,文化可能只是一種包裝,內容就會單薄。因此盡管社會不斷變遷,炫麗的聲光正逐漸取代傳統的樸實風貌,但紫藤廬30年來始終如一,堅持作為“一間會呼吸的房子在喧囂急促的臺北城中緩緩吐納著茶氣”。
周渝說:“在一個茶藝世界中,沒有一樣東西只是工具,它們都具有自身的氣質與美感。茶人與每個存在物發生對話,同時尋求物與物間,或物與環境間和諧、優美甚至有時令人驚奇的關系。置放一個老甕、一些枯枝、一盆花或盆栽、一張桌子、一塊石頭、一幅畫……欣賞光影的變化、氣息的流動等,正是“紫藤廬”屹立臺北30年的最佳寫照。
不同于16世紀日本茶道大師千利修提出的“和、敬、清、寂”四字作為日本茶禪的精神指導原理,周渝以一個文化工作者在茶藝世界中真摯地摸索了15年所升華的理想,提出了“正、靜、清、圓”四字。他說“雖是寄隅于一個小世界,相信對大世界會伸延出一種意義深遠的影響”。
周渝認為修養與養生是茶藝的出路。而泡茶的水質尤其重要,“紫藤廬”的用水全部取自于燕子湖,每隔三天就用20公升的水桶一次載個20桶回來,從20年前無意中的發現至今,從未改變。
周渝說泡茶也可以有標準,其一為茶具的搭配,適用性與美感;其二在泡茶的技巧、茶湯表現;其三為禮儀風范;其四為生活藝術的能力,而非完全的專業知識。周渝表示茶藝是讓人成為生活的專家,回歸生活的主體,太拘泥于形式反而讓人無法放松。由于茶是動的,所以人心要靜。以靜制動,謙靜的態度是最美的。
“紫藤廬”在1981年正式開店營業,曾帶動臺灣茶藝館的風起云涌,盡管在上世紀90年代末期茶館趨于沒落,但周渝卻不以為意,他認為茶藝館領導茶的發展只是一種偶然、一種短暫的現象。就茶文化的發展來說,養生的概念來自道士、和尚;藝術的美感則來自文人、藝術家。茶藝館是永恒鄉土的代表,但慢慢會走向個人。茶藝館的衰退是因為沒有進步,反而讓許多家庭的客廳從視聽走向為茶間。茶藝從茶館走進家庭,將是茶文化發展必然的趨勢。
“紫藤廬”堅持以“自然精神再發現、人文精神再創造”的理念,營造臺灣第一所具有藝文沙龍色彩的人文茶館,30年來始終扮演著文化傳承的重要角色,不僅成就多位本土畫家,更以茶為媒介,與音樂、舞蹈、傳統曲藝等互動,深拓了臺灣茶藝的多元樣貌,提供了茶文化可以呼吸、可以充滿生命律動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