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權是一個憲政問題,是根源問題、教育權的來源問題。應該強調,這里講的“教育權”不是“被教育權”,而是“辦學的權利”。
教育領域:最后的計劃堡壘
對我國三十多年改革取得的成功,有各種各樣的解釋,但其中一個最重要的經驗是我們進行了憲政改革,也就是說最基本的規則發生了變化。這可以從兩句話中體現出來,一句是“不管白貓黑貓,捉到老鼠就是好貓”,一句話是“毛澤東是人不是神”。第一句話的意思是,只要達到目標,什么“先天教條”并不重要。這里的目標,是指人民的幸福、社會的發展和國家的繁榮。第二,任何一個個人都有局限性,他不可能是全知全能,也不可能完全正確、不犯錯誤,所以不存在一個人為設計的完善制度,也沒有什么一個人發出的“最高指示”,別人不能去觸動,不能去改革。雖然這兩句話沒有寫入憲法文件,但在實際中是改革最基本的原則。這兩個基本原則上,我們進行了非常深刻的30年的改革,最重要的是市場取向的改革。它具有憲政含義,即人們有了進行經濟活動的自由,這是最根本的。而這種經濟活動的自由或權利發源于什么地方?這不是政府恩賜的權利,而是人們的自然權利,政府只是還權于民,這個權利是發自他們本身。
而反觀教育領域,可以看出是沒有貫徹改革開放原則的頑固領域。這是一個基本判斷。30年的改革實踐證明,還權于民,走市場經濟的道路是對的。基本原則對,就應推廣到社會的各個方面。反觀教育領域,卻還停留在計劃經濟階段。
今天所有對教育領域的管制形式,幾乎都和計劃經濟時期的政府對經濟的管制一模一樣。
一是“進入管制”,包括資格認定,學校不是自由創建,而是由教育管理當局來批準。計劃經濟時期的“生產計劃”、“價格管制”、“產量指標”等等,還有“產品結構”等概念,對應于今天的對學校的“招生計劃”、“學費標準”、“學科專業設置”的管制。
再有就是“合格證頒發”,畢業證和學位證書雖然由學校頒發,但頒發的資格卻要由教育管理當局授予,甚至證書的樣式教育管理當局也要規定。
還有一個問題是“統一產品設計”,教科書要由政府統一審定。
總而言之,教育領域結構還是計劃經濟的。計劃經濟的根本問題是認識論的問題,認為計劃當局全知全能。但我們知道,人的理性是有限的。30年的改革證明了計劃經濟是錯的,不僅在物質生產領域如此,在人才生產領域中更是如此。
明確教育部門的權力來源與范圍
現在的教育管理部門誤以為它有權決定誰可以進入教育領域。由于教育領域沒有與全國一起進行具有憲政意義的30年改革(在這一改革中,直接干預經濟的大量政府部門被裁撤。在這樣一種背景下,人民自由地創辦企業,我們的經濟蓬勃發展),現在教育管理當局不僅沒有被裁撤,反而認為它有權力規定誰可以進入教育領域。設立學校要經教育管理當局批準。它不顧社會對教育的需求,認為不符合它的規定就不該辦學。前些年大量的民工子弟學校被關閉,2007年上海關閉了建英學校,導致1600個學生失學。另外還有禁止私塾,干涉孟母堂的正常教學。我們不禁要問一個問題,教育管理當局限制別人進入教育領域的權力從哪里來?這是一個憲政層次的追問。
為什么教育管理當局沒有權力決定誰該進入教育領域?首先,教育權是人的基本權利,來源于人最自然的權利,即父母要向子女傳授自己的經驗和知識,也包括世世代代人的知識與文化積累,他可以自己把這些知識告訴自己的子女,也可以委托別人告訴自己的子女,這種權利是與生俱來的。
孔子是沒有辦學執照的,但是他開創了中國的私學傳統。沒有這樣的私學傳統就沒有中華文明。宋代是一個非常燦爛的文化發展時期,民間的書院遍地開花。在南宋442所書院當中,46%到63%是民辦。因此就有了儒學革命。再看今天的中國,憲法47條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有進行科學研究、文學藝術創作和其他文化活動的自由。國家對于從事教育、科學、技術、文學、藝術和其他文化事業的公民的有益于人民的創造性工作,給以鼓勵和幫助。”其中談到從事教育的自由和權利。
僭越教育權帶來了非常嚴重的惡果。第一是,應試教育,扼殺個性;第二是排斥經典,降低教材質量;第三是教育管理當局自我授權,濫用公權,造租尋租,導致教育腐敗;第四是制造地區歧視,褻瀆平等;第五是破壞弱勢群體教育,壓制民間教育。最重要的,這將導致整個國家教育質量低下,貽誤中華文明未來。
教育部改為教育監管委員會
最后提幾點關于教育權的改革建議。
一是根據憲法教育自由的原則,改進有關法律,明確辦學自由。
二是將教育部變為教育監管委員會。
三是取消對教育領域的進入管制。
四是在還權于民、辦學自由的基礎上管制:對學校間競爭秩序進行規范和維護;在初等義務教育領域進行轉移支付,保證起點平等;在高等教育領域資助理論創新,支持助學基金和助學貸款等。
五是鼓勵成立教育促進基金會,吸收大量民間資金。
六是鼓勵建立民間的競爭性的教育評級和監督機構和制度。
七是設立公正的國家考試制度,為公私學校的教育目標提供參照。
要特別警惕,政府自我授權是從計劃經濟過來的一種慣性,這種慣性不僅使政府認為自己有權力,而且使民眾也認可。現在要問:政府的這個權力從哪兒來?首先要指出,教育管理部門的計劃權力是沒有根源的,只是自我授權。要先從觀念上改變。最重要的是在憲法上規定,教育部門到底有什么樣的權限。要告訴他們,你們的權力是人民通過立憲過程給的,不能超越憲法規定的權限。其次,憲法要司法化,一旦發現有些政府部門越過憲法授予它的權力自我授權,應該可以起訴它。(摘自《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