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小說的“入侵式”,即作者在小說中突兀地加入一段自我表白,將自己的敘事手法、表現風格,以及虛構的痕跡等揭示給讀者,而無視故事的連貫性和氛圍的虛幻性。如馬原在《虛構》開篇寫道:
我就是那個叫馬原的漢人,我寫小說。我喜歡天馬行空,我的故事多多少少都有那么點聳人聽聞。
這里,作者將自我表白的敘述“置于故事之上”,使原來訴求“再現真實”或讓人“信以為真”的小說敘事,暴露出了它的虛構的實質。讀者于此不得不從一開始便像一個批評家而不是欣賞者,去理性冷靜地面對文本。這種“去真存偽”的敘事策略,或許旨在告訴人們,小說原本無需借“真實”的名義去求取自身的特殊價值。
除了“強行闖入”故事情節以揭示作品的虛構性以外,小說的作者還常常在作品中硬性地加入有關小說創作情景或技巧運用的交代。如美國威廉·加斯的小說《在中部地區深處》:
在中部……難得會有天空放晴,讓人喜悅一天。我一直都在數著,到我寫這頁的時候,太陽足足有十一天沒露面了。
隱于故事背后的作者,忍不住從故事中探出頭來,似在說明故事的憂郁感傷情調。又如莫言在《我們的七叔》中的一段插敘:
我們回過頭來接著講小車和褲子的問題。另外這一段好像很長了,為了讓你們閱讀方便,我們就分個段吧。
作者站在讀者的立場,從閱讀心理而不是客觀真實來考慮故事的展開,表明了小說創作中主觀意識的主導作用。可以看出,由于采用了入侵式敘事策略,小說不僅阻止了讀者的情感投入,而且完全攪亂和顛覆了作者、敘述者乃至小說人物的明確身份定位。不過,也正是這種看似無厘頭的敘事風格,反而讓小說具有了極大的彈性和張力,使讀者在虛與實、出與入、各種角色和敘事本身的穿梭游弋中,獲得了集參與、觀照、體驗、思考于一體的獨特閱讀快感。
不僅如此,小說的作者還往往會設置一個敘事圈套,將暴露和虛構手法穿插應用,既揭示小說的創作要素,又運用種種手法強化小說的“真實性”。如莫言的小說《夢境與雜種》:
這件現在看來甚至是令人愉快的事情竟然成了我在學校生活期間一件難以忘記的大事,究竟是由于什么原因?無論怎樣地挖空心思來解釋,這件事情也不具備文學性,不應該寫進小說中充當細節。想到此我的文學信心就要土崩瓦解了。我甚至不想把這篇所謂的小說寫下去,但我必須違背自己的意志往下寫,盡管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更加瑣碎和無趣。
【趙增娜/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