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寫舊時代生活的書籍,有大家女在閣樓上,或在后花園的春風柳林里繡花,靜靜女心,水清花容,縹緲出佛心禪影般的音樂,總讓人打心眼里激動。那女心從明清的帝朝越過民國,沉淀在新中國的女心里。
舊時的女子,事女紅,總帶有心靈的枷鎖,因為舊時的女子“不避內外,不事女紅,長舌司晨”是女德不淑,好好的修身養性之事就變了滋味。新中國的女子,女心解放,女心亦是平常心,事女紅就像是填詞作曲,能讓女心的潭水輕風微瀾,搖曳出天地花容的靜好。
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整整一代女子皆事女紅。我們下宋村,距賒店古鎮六十余里,四面環河,村東馬河岸蘆葦綠波蕩漾,村西小溪水映著兩岸青柳汩汩流淌,我們村的女子,在炎熱的午后,或是在晚霞的落照里,她們從田野里收了工,一個個來到這村西小溪旁,三個五個坐成一片,如簇簇桃花。
剛才,他們在田野里的時候,還是如楊排風、樊梨花的剛烈,推車子挑擔子,鋤草帶動風聲,現在來到這里,聽到了溪水的聲音,看到清風拂柳絲,即刻如了《西廂記》里的崔鶯鶯,竟是春羅原瑩白,早見紅香點嫩色。她們手里捏著繡針做畫筆,心細縝密地繡起畫來。她們繡出貓、狗、虎獅,繡出鴛鴦戲水蓮、喜鵲上梅梢,各自展示著自己的女心。在我們偏僻的家鄉,我的姊妹們學刺繡便是做學問,她們通過一針一線來表達思想、豐富心靈,來描畫他們的生活與向往。
那時的女子真是心靈手巧,她們刺繡,自己描圖案,描出梅花、風箏、雙蝶戲貓皆是生動好看。對于復雜的圖案,她們看上一眼,便心有靈犀,畫了繡了,亦惟妙惟肖。她們的女心是靜好的,好像刺繡是他們一輩子的事業。在春事忙碌的間歇里,在秋雨霏霏的天氣里,在冬日漫漫的長夜里,她們都一心一意地刺繡。那時候,農村很窮困,她們梳妝時攢下發絲,用發絲和雞蛋在游鄉的貨郎擔上換絲線,沒有綾羅,她們在粗布及各色的布塊上繡圖案。我記得那時,姊姊整日刺繡,我父親的煙袋上,我母親的帶襟衣衫上,我妹妹的袖口鞋面上,我穿的鞋墊上都是工針繡出的圖案。那時的鄉村,有了這一代工針刺繡的女子,生活便顯得多姿多彩。
早些天,我看到一篇美國社會學家研究中國女性的文章,說是新中國成立后,中國女性陰柔的一面迅速褪去,婦女能頂半邊天,最能代表此時中國女性形象的是大寨的“鐵姑娘”們。我感到他們的研究太過觀感,沒有細節,淪為偏頗。中國女性的傳統美德一直保存在女性生活的細節中,即便在特殊的時期,亦有著女紅扮靚女心,中國的女性一直有著自己的智慧。
責任編輯:小 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