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級”晉升:官場籌碼之辨

只要憑借出色功績、通過公正程序競爭勝出，年紀再輕，家庭再貴，也不會有人質疑。相反，如果是通過世襲或因為得寵而做官，年紀再輕，級別再高，也無人佩服。

近年以來，一些干部破格提拔事件頻頻：2008年3月，年僅27歲、工作不到5年的張輝開始擔任共青團山東省委副書記、黨組成員，被稱為“中國最年輕廳官”。2009年6月，工作不滿5年、年僅29歲的周森鋒全票當選為湖北宜城市市長，成為“全國最年輕市長”……

張輝和周森峰都屬于破格提拔。兩起破格提拔消息一經披露，旋即掀起輿情風暴，質疑之聲四起。有過類似遭遇的還有山東新泰市23歲的國資局副局長王然和江蘇泰州團市委副書記孫靚靚。

公眾質疑集中于兩點：一是他（她）們憑什么獲得破格提拔，有無能力勝任現職？二是他（她）們是怎么被破格提拔的，產生程序是否公正？

如何看待公眾對破格提拔的這種質疑？一方面，應當說質疑是民眾行使知情權和監督權的正當體現和必要舉措。破格提拔者擔任的是公職，行使的是公共權力，掌控的是公共資源，謀取的是公共利益，其品行如何、學識怎樣，事關民眾福祉與國家興衰。對于影響著自己幸福甚至操縱著自己命運的公職人員，民眾自然要左右審視，橫挑鼻子豎挑眼。質疑實是民眾知情權沒有得到應有尊重的必然結果。有關部門和公職人員必須尊重民眾的知情權和監督權，坦然面對、及時回應輿論的關注和公眾的質疑，充分滿足民眾知情和監督的需要。

另一方面，質疑是民眾對社會公平的強烈渴求。按照常規，剛剛畢業的女生王然，本應先由科員升任副股長，再由副股長而股長，最后才能當上副局長。而她卻越過了副股長、股長這兩級，“連升三級”而成副局長。至于正處級的市長和副廳級的團省委副書記，更是萬眾矚目，成千上萬的人孜孜以求，卻終身不可得。為什么那么多資歷完整、品行良好、工作勤勉亦有業績的人求而不得，而這些剛剛參加工作、難有出色業績的年輕人可以輕易獲得？為什么在一群同樣優秀且符合條件的年輕人中，只有王然、周森峰、張輝得到如此職位？

正是因為王然、張輝們的任命不合常理，人們才會猜測，其中或許存在貓膩。而這種猜測是與人們的日常體驗相吻合的。已經披露的案件表明，大到一方諸侯陳良宇、陳紹基，小到科級官員羅亞平、郝鵬俊，幾乎都存在買官賣官、邊腐邊升甚至越腐越升的現象；福建南屏市、南京白下區的“定向招聘”無不都是公權私用、“家庭背景”的結果；各種各樣的裙帶現象幾乎無處不在。

公職人員是受民眾委托處理公共事務的特殊人群，民眾只有了解并信任他，才會授權于他。

公眾認可什么樣的“破格”官

不管古代還是當代，破格提拔都遵循例外原則，只在特殊情況下運用，是對定格提拔的補充，而非替代。

商周時期，以血緣和門第為標準的分封貴族、世卿世祿制度是基本的選官制度。隋唐以后的皇權時期，以忠誠和賢能為取向的科舉制度成為基本的選官制度。

但是，歷朝歷代，在定格提拔之外，始終存在著打破既定標準與程序的破格提拔。姜子牙半生寒微，卻以才能和功績，在耄耋之年獲文王禮遇，被委以大任，最終封公建國。劉邦破格重用“漢初三杰”之一的韓信之后，屢戰屢勝，終取天下。皇太極打破常規，重用漢臣范文程、降將洪承疇等人，最終入關為主，建立大清帝國。

綜覽古今中外，凡年少為官不被質疑而成為佳話的多半有兩類：

一是靠出色政績和赫赫戰功“拼”出來。諸葛亮，一介布衣，26歲出山之后，屢建奇功，29歲即拜軍師中郎將，41歲任漢國丞相，法正、關羽等文臣武將、皇親國戚無不誠服。

二是由民眾認可的公正程序“考”出來或“選”出來。中國自隋唐以后開科取士，一旦中進士，不管你年齡多大，鐵定有個官做，至少也是七品縣令。明朝名臣楊廷和19歲就中進士，清朝乾隆年間的朱珪中進士時才17歲，他們一進仕途，就是“縣處級”。“選”出來的典型則是美國中學生塞申斯，他在18歲時當選為密歇根州希爾斯代爾市市長。只要符合法律規定，只要這種選舉是透明和公正的，再年輕的候選人當選也屬正常。

只要憑借出色功績、通過公正程序競爭勝出，年紀再輕，家庭再貴，也不會有人質疑。相反，如果是通過世襲或因為得寵而做官，年紀再輕，級別再高，也無人信服。

因此，公眾質疑的背后是對社會公正的渴求。年齡問題、家庭背景不過是新聞噱頭，并非問題的根本。

近年來，隨著《公務員法》和《黨政領導干部選拔任用工作條例》的頒布實施，我國干部選拔任用的科學化和法制化程度顯著提高，定格提拔由此成為干部選拔任用的常態。與此同時，《公務員法》和《黨政領導干部選拔任用工作條例》也都規定：“特別優秀的年輕干部或者工作特殊需要的，可以破格提拔。”

破格提拔也要依“格”而行

所謂提拔，即將相關人員選拔到更高一級崗位任職。眾人之中，何以提拔A，而非B，標準何在？既要提拔，事情如何進行，程序怎樣？因此，提拔之事要想順利進行，標準與程序是不可或缺的。格即為標準、規矩之意。提拔總是依格而行。

首先，原則必須堅持。《公務員法》和《黨政領導干部選拔任用工作條例》規定了公務員任用和黨政干部選拔任用必須堅持的基本原則：黨管干部原則，任人唯賢、德才兼備原則，群眾公認、注重實績原則，公開、平等、競爭、擇優原則，民主集中制原則，依法辦事原則。這些原則也是破格提拔必須堅持的。

其次，條件不能降低。只有“特別優秀的年輕干部或者工作特殊需要的”方可破格提拔。“特別優秀”，即指從事了一般干部不能從事的工作，取得了一般干部無法取得的成績。“工作特殊需要”，即指一些必須從事的工作，只能由某人進行，其他人無法替代。

再次，程序必須遵循。“破格提拔”必須遵循一定的程序，這個程序就是干部選拔任用的基本程序，即民主推薦、嚴格考察、充分醞釀、討論決定和任前公示。只有嚴格依照程序進行，真正“德才兼備、實績突出、群眾公認”的優秀干部才能脫穎而出，破格提拔才會不走樣、不變質。

最后，標準和方式必須合理。領導工作是門實踐藝術，體驗和歷練至關重要，資歷和“臺階”是積累領導工作經驗、增長領導才干的需要，是其他方式無法替代的。因此，破格提拔最好不要越級進行，任職年限不能低于《干部任用條例》規定的三分之二，必須有基層工作經歷，等等。此外，破格提拔只能針對例外情況，不能頻繁進行。破格提拔針對的是特別優秀的年輕干部或滿足特殊工作需要，方式應該有別于一般提拔。

現代國家，政黨執政與政府行政必須建立在民意基礎之上。做好破格提拔工作，提高民意認可度是重點。除破格提拔要依“格”而行外，廣泛的民眾參與和有效的公平競爭是關鍵。必須把發揚黨內民主和擴大社會民主結合起來，讓盡可能多的民眾參與選拔的整個過程，使破格提拔真正建立在民意基礎之上。

（作者為南京大學政府管理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