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成功何以復制

2011年10月5日，北京凌晨，正是美國太平洋時間10月4日的上午，加利福尼亞州天公作美，寒冷轉瞬被艷陽驅散。庫比蒂諾的蘋果總部禮堂外已掛起了由4個圖標組成的橫幅廣告。該廣告與其之前向媒體發出的新品發布會邀請函基本一致，只是排列方式稍有不同。

上午10時，蘋果2011年秋季新品發布會將在這里舉行。為第一時間目睹新品，已有果粉結伴趕來，而未能親臨者也通過推特、Facebook、微博等傳達了對驚喜的期待——或許喬布斯能夠手持iPhone5親臨現場。然而令人失望的是，他們卻分別被iPhone4S、庫克取代。

iPhone4S的亮點尚未消化，又被不明就理者大肆渲染，蘋果股價當天甚至下挫5%。但這不足以讓果粉、極客、發燒友感到絕望。第二天，喬布斯逝世噩耗發布后，全球科技業及果粉對喬布斯的自發悼唁，又不亞于彼時美國民眾正如火如荼展開的“占領華爾街”運動。

喬布斯的突然辭世，讓出版公司決定將其惟一授權的傳記《史蒂夫·喬布斯傳》提前至10月24日開始全球同步上市發售，中文版也將在國內20個主要城市的30家書店上架。此前，該書原定于2012年3月出版，后又計劃提前到今年11月21日。而這，又給當當、卓越、京東、凡客和蘇寧等國內主流B2C網站在行業嚴冬中增添了營銷噱頭。

喬布斯的辭世在中國還引發了關于創新的思考。“誰是下一個喬布斯”未有定論之際，一場“政治秀”又接替上演。據了解，寧波市新近出臺一份關于創新型領軍、拔尖人才培養的《意見》。“對寧波來說，喬布斯天賦異稟，其成功或許難以復制，但可以在環境和制度上創造條件，讓更多創新型領軍、拔尖人才脫穎而出。”據悉，該市將以5年為一個周期，在3個層次培養1400名“喬布斯”式領軍人物。據初步估計，一個周期培養經費超過5千萬。

消息甫出，眾人嘩然。輿論認為，雷布斯并不是選出來的，真正的創新要從體制內進行改革，而不是分層次選拔。而周鴻也在微博上尖酸回應：“培養喬布斯用不了這么多錢，只要買本喬布斯的書20元，宣布自己其實多年前就受老喬感召，再套件黑恤衫配牛仔褲，地攤貨也就50，總得有換洗買兩套才100，每人成本120就可以宣布又一個雷布斯誕生了，別說培育1400個才花168000，就是整個萬人雷布斯方陣也就是120萬。”

在接受本刊專訪時，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技術經濟研究部副部長李志軍指出，“客觀上講，首先要肯定這個事情，至少傳達出重視創新人才的積極信號。這種做法在全國并不多見，對其作用也不要估計得太高，僅僅靠5000萬就能培養出1400名‘喬布斯’，是不可能的事情。‘十年樹木，百年樹人’，一般人才的成長尚需要多方面的條件，如市場環境、制度建設、個人素質，創新型人才的培養更需要一些特殊的條件。”

不去挖掘喬布斯過往的隱私，單看其職業生涯，就能理解其創新品質的雛形。其職業生涯的第一幕是從1976年延續到1984 年。他推出的蘋果Ⅱ型電腦大獲成功，這一設備在學校、小公司和部分消費者中頗受歡迎，使得蘋果成為當時世界最大的計算機制造商IBM的強勁對手。蘋果于1980年上市，3年后圖形處理機麥金托什（Macintosh）問世。

從1984年至1997年，在職業生涯的第二幕中，喬布斯的星光黯淡了。1985年，喬布斯在蘋果董事會的權力斗爭中遭到解雇。他創辦了下一代計算機公司（NeXT），并從導演喬治·盧卡斯手中購買了一間數碼動畫工作室。這家公司隨后被命名為Pixar動畫影片工作室。

蘋果于1997年收購了NeXT公司，促使喬布斯回到這家他曾攜手創辦的計算機制造公司，并開始了他職業生涯的第三幕。當時的蘋果公司正搖搖欲墜。喬布斯掀起了一股創新風潮，推動公司增長，并獲得了商業史上最輝煌的一次東山再起。

在行業內，喬布斯創造了新標準和商業模式。專門為蘋果公司產品生產配件、配套延伸產品和軟件的企業和商家不計其數；而它的創新與營銷成功的案例，也成為無數行業以外企業學習和模仿的榜樣。喬布斯精心研究和深度開掘用戶的需求，以“用戶體驗”為先導，呵護消費者內心的需求，開拓出了一片消費者可以滿足個性化需求，以致展示自己個性的天地。

在技術上，喬布斯的成就更在于集成創新。“他充分借鑒和利用了IT行業現有的最新技術，將圖形用戶界面的應用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普及了移動計算、辦公、信息處理，極大地開發了休閑、交流和娛樂的功能，使得電腦和iPhone等走出專業領域，也不再是功能單一的和枯燥的工具，而是成為婦孺皆可‘褻玩’的‘掌上玩物’。”業內人士說。

在管理上，喬布斯以大刀闊斧和獨辟蹊徑見長。他不僅打破蘋果公司多年的臃腫和管理沉疴，使得管理變得異常高效，而且在短短10年間，把蘋果公司推向營收、利潤增長、品牌影響和市值世界第一的寶座。以至于，直到現在，他的繼任者仍在為他的光芒所籠罩。

經濟學中文網在微博上撰文指出，“喬布斯成功的另一個經常被低估的獨特之處，是他說不的能力。在像蘋果這樣每年提出的關于新產品和新服務的點子要數以千計的公司，其領導人最難之處就是做出千里挑一的決定。喬布斯具有這種異乎尋常的慧眼識珠的能力。”

然而，喬布斯這種個人主義在中國的缺失，又成為阻礙中國創新的根源。“由于個人主義反對將個人地位置于社會或共同體之下的集體主義，而與中國傳統文化和意識形態相悖。長期以來，在中國的語境中，個人主義的理解被高度意識形態化，被界定為以個人私利為根本出發點和歸宿的思想體系和道德原則，代表了資產階級世界觀的核心和資產階級道德的根本原則。”

對于喬布斯的評價，外媒多是溢美之詞。英國《每日郵報》認為，“喬布斯就是蘋果。他掌控一切——產品原型、研發、外包裝、甚至包括聘請蘋果總部食堂的廚子。”英國《星期六泰晤士報》指出，“蘋果市值約為1400億美元，但如果沒有喬布斯，它還值錢嗎？這家公司圍繞喬布斯的個性和靈感而存在；它也是全世界最被人關注、嫉妒、尊敬和崇拜的企業。”

而美國《財富》雜志則認為，“喬布斯重新定義商界”。“在過去十年間，他重新定義了三大市場——音樂、電影和手機，并從中獲取豐厚利潤；而他對老本行——計算機產業的影響仍在不斷增長。重新定義任何一個產業都是一個了不起的成就，而徹底改變四個產業是前所未聞的。福特改變了汽車產業的發展軌跡；泛美航空公司的胡安·特里普發明了全球航線；康拉德·希爾頓將美國酒店業拓展至世界各地。這些企業家改變了之前尚未被壟斷的單一市場，而喬布斯徹底顛覆了那些業已存在的、已經瓜分完畢的龐大市場。”

在大眾的印象中，喬布斯是硅谷企業家的領軍人物。讀者從諸多報道和傳記中知道，他曾是個一頭長發、非主流的科技狂，大學時中途輟學，曾在父母的車庫里創辦了一家計算機公司。他沒有接受過正式的技術培訓，亦毫無商業實戰經驗。然而，喬布斯懂得欣賞科技的優雅，他認為電腦不僅僅是電子迷的玩具，或是企業的勞動機器。他覺得這些設備可以成為人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工具。他常說，一臺電腦可以成為“我們大腦的自行車”。

在同事與下屬眼中，喬布斯的成功都與其自負息息相關。其同事和前員工說，喬布斯是出了名的控制狂，且有濫用職權的嫌疑。他在員工的認股權上簽署過去的日期，幾乎違反了證券法。他的健康狀況不斷惡化，以及他不向股東披露病情，均遭到監管機構的調查。

據了解，喬布斯是有名的陰晴不定，前一分鐘夸獎人，下一分鐘又貶損人。根據艾倫·多伊奇曼撰寫的《史蒂夫·喬布斯復出記》一書，其管理風格被稱為“英雄-狗屎過山車”。沒有人能淡然對待喬布斯的長篇大論。他在一生中與同事、朋友和家人的關系都曾十分緊張。

在消費者的眼中，喬布斯是一個創造潮流、引領風騷的潮人。他把音樂、圖片、視頻、閱讀、娛樂、時尚與傳統手機結合在一起。它的新產品的每一次推出，都會引起消費者的一片驚艷和追捧，也引發競爭對手的無限惶恐不安。

因此，競爭對手既尊敬他，又對之恨之入骨。因此，對于喬布斯的辭世，有人兔死狐悲；有人幸災樂禍。在喬布斯辭世消息發布當天，亞洲眾多科技股上漲便是例證。而因為“喬布斯辭世，給中國創新企業趕超的機會”之類不當言論，又讓“勞模”雷軍的形象又大打折扣。

國外企業的表現，則頗顯風度。曾與蘋果水火不容的Adobe在其網站主頁上悼念喬布斯。據報道，在多個領域與蘋果形成競爭的微軟在世界各地的分支都將公司旗幟降半旗以示哀悼。據了解，一款使用谷歌最新的“冰淇淋三明治”操作系統的三星智能手機原本定于10月11日，即蘋果iPhone 4S發布一周后推出，旨在加強與蘋果的競爭。但這場“智能手機大戰”卻因悼念喬布斯而暫時“休戰”。多家美國媒體援引谷歌和三星的聯合聲明說：“在全世界悼念喬布斯辭世之時，我們相信這不是一個發布新產品的合適時間。”

在合作伙伴眼中，喬布斯帶領的蘋果打造的全球化產業鏈布局為公司帶來了非凡的成功，也在客觀上推動了相關企業、國家、地區及全球化的發展，也把蘋果的管理推向了全世界。所謂的“蘋果挽救了臺灣”，其實是多贏的局面，也是全球化產業鏈的正常結果。所以以富士康為代表的蘋果代工企業，客觀上是全球化鏈條中的受益者。

在《一只iPhone的全球之旅》一書中寫道：iPhone手機在美國設計，在日本制造關鍵零部件，由韓國制造最核心的芯片和顯示屏，由臺灣廠商供應另外一些零部件，在深圳的富士康工廠里組裝，然后空運到美國，再被蘋果商店門口排隊的華人買走，走私回中國，再賣到中國各地，然后又被深圳的手機作坊回收翻新再出售，最后被當作電子垃圾拆解回收……

在開發者眼中，在喬布斯帶領下，蘋果的App Store創造了一個公平的環境，否則，很難想象一些只有一兩個人的開發團隊坐在自己的電腦前也能賺大錢。盡管他一生未曾到訪中國，但“共贏”精神早已在中國開發者心中建立好感。據了解，消費者買了2億臺iPad、iPhone、iPod Touch，程序世界的規模性和多樣性是一個主要的原因，蘋果程序店有42萬個應用，幾乎是Android市場的兩倍。應用程序的豐富又使iPad、iPhone、iPod Touch更受歡迎。

如此，在10月6日的北京，三里屯不再喧囂，廣場上的大屏幕不再播放高亢的音樂，人們默默坐在廣場的石階上，紀念喬布斯的離去。據統計，生活在蘋果樹下的中國開發者有10萬人。而中國開發者所分到的收入約占全球開發者總收入的8%，其中大部分收入來自海外，盡管蘋果在游戲規則方面有些專斷，但他為中國開發者提供了一個征戰海外市場的平臺。

在設計界，他也被奉為偶像。瘋果盒子創始人王三石指出，最佩服喬布斯能夠將完美主義和效率無縫地結合。“單純完美主義和單純效率都相對容易，但將商業中永遠的矛盾體結合起來，則十分困難。”他補充說，“你既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還要跑得最快，這樣就有點難。其實，很多500強企業設計、研發部門都很強大，但做出來的產品都不盡完美。”

王三石告訴記者，“喬布斯同時具備工程師的思維和商業的思維。他總是盡可能把想要的東西，恰當地呈現。iPhone的設計是典型的家用電器設計方式，盡可能簡單。這種方式更貼近本能。喬布斯從不嘩眾取寵，就是如何越來越靠近人的自然狀態。”

在蘋果粉絲眼中，蘋果則堪稱科技與藝術的完美融合，而他們又以擁有一款iPhone或iPad，作為時尚與否的衡量標準。如果說果粉剛開始拿到iPhone還有些跟風的成本，那么經過一段時間的“磨合”，他們已經完全為iPhone的便利所征服。比如，iPhone的無線上網，永遠都不需要自己操心去設置，只要有無線網絡覆蓋區域，它就能第一時間接入。

只能說，喬布斯是一座豐碑，它給我們留下巨大的精神遺產。但他并不是神，他有他的狹隘。在技術上，蘋果仍是一個封閉的系統，這與主流的開放精神相悖；在商業上，他排斥了競爭對手的跟隨和模仿。這雖然成就了“蘋果”公司在商業領域中的獨領風騷，但是，這也妨礙喬布斯和他的“蘋果”在行業發展和社會進步上取得更加輝煌的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