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10月30日21時,是我們全家一個悲痛萬分的日子。母親因病醫治無效,永遠地離開了我們。享年73歲的母親,走過了一個農村女性不平凡的一生……
在母親很小的時候,我的段氏祖母就去世了。祖父領著她和父親一起開始了艱難的生活。母親出生在20世紀30年代。在那個特定的年代,母親就陪伴著祖父一路從艱難困苦中走來。也許是命運多舛,母親一輩子都過得異常艱辛。
母親那個年代的人,結婚早,兒女多,負擔重。大哥出世以后,母親就和祖父、爸爸挑起了生活的重擔。在困境中,母親非常注重節儉和精心辦事,把自己錘煉得非常能干。只有這樣,母親才能把自己的孩子拉扯大。母親一共生了我們兄弟七個。對于節儉,母親在教我們做飯的小事上,就能體現。遇上人少時間緊的時候,母親教我一邊生火,一邊在鍋上煮菜,同時在煮菜的大鍋邊上多放點水,再在鍋上邊蒸飯。這樣既節約柴火,又節省時間。我是家中的小兒子,古話講,皇帝愛長子,百姓愛幺兒,母親特別疼愛我。記得我才六歲的時候,母親為了干好農活,她一邊帶我去拔水秧,一邊給我系上圍裙,跟著在一邊學。我一不小心,摔在水里了,母親迅即把我扶起,難過得掉了許多眼淚……
在我們村,我們家算是弟兄比較多的一個家庭。祖父也算是全村一個有文化的人。他很重視對我們的教育,我們跟他睡覺的時候,他就喜歡給我們講“三國”、“西游”等故事。由于受祖父的影響,母親也特別關心我們幾兄弟的讀書問題,他總是千方百計供我們念書。我們家幾弟兄一個帶動一個,使整個家里始終有著良好的讀書氛圍。祖父在閑暇看書的時候,我們就抬著小板凳,圍坐在祖父旁,拿起書本跟著念。我現在想來,作為一個農村婦女,那時母親對我們的教育重要性的認識看似是蒙■的,但同時似乎又是很清醒的。記得,那是上中學的時候,我非常調皮,有一次和同學吵鬧,一不小心,將學校的一扇門給掀倒了,班主任好像非常惱火,并限期讓我把門修好。我沒辦法,只有硬著頭皮告訴了母親。母親一面嚴厲“訓我”,一面張羅著請村里的木匠把門修好。然后我們幾個同學把修好的門抬回學校安裝好,同時,母親還領著我向班主任賠了“罪”,我才得以繼續學習。
母親不但努力供我們讀書,還注重對家風的弘揚。我們家的老屋有上百年歷史,從大門的建筑風格上看,它反映了文化對我們祖上及家庭地位的影響,這從大門上懸掛著的光緒年間大理知府授予的“德冠鄉閭”的牌匾就能看出。到1998年,我們兄弟幾人都已經成人了,并且也算有些小出息。父母親在這個時候也不需要再為家庭生計操心不止了,他們也沒有什么保護民俗建筑文化之類的概念,便請來手藝很好的工匠,拿出他們平時的積蓄,把祖上為之榮光的老房子修葺一新,并恢復了原來墻壁上的書畫。可萬萬沒想到,2002年4月22日,一場無情的大火把父母親重新修復的老屋燒掉了,整座房子只留下一個大門和牌匾。也就是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成了母親生前沒法抹去的心病。
在我們村里,母親的賢良是被普遍公認的。大嫂18歲嫁進我們程家,母親對她總是關心體貼。幾十年的婆媳相處,她們沒有紅過臉,沒有頂過嘴,甚至語氣重的話都很少說過。母親靠賢淑、勤勞,照顧著整個家,經營生產,維持生活。母親在做好自家活計的同時,還要經常幫襯著鄰里。當時由于農村的條件限制,母親學會了“接生”的活計。村里人都說,母親接生的孩子是最有福氣的。因此,一些產婦經常找母親幫忙。遇有哪家孩子接生困難的時候,一找到母親,她就立即丟下家務,趕往產婦的家里。一次次為村里的產婦接生,村里的好多婦女都親切地把母親稱為“大姐姐”。母親去世時,村里的許多婦女都哭著來給母親的遺體叩頭行禮。出殯的那天,幾乎全村所有的人,都主動到村道兩旁為母親送行。
母親雖然在娘家是獨姑娘,但母親非常孝道。她記性特好,祖父的生日,母親是從來不會忘記的。一到祖父生日這天,祖父剛上飯桌,母親就提前把祖父喜歡吃的豆腐燉飯敬上,并煎上兩個荷包蛋。每一次生日過后,祖父的心情總是最好的。在我們兄弟幾人還沒成家的時候,父親是我們家的主要勞力。為了生計,父親只有靠做石匠活等苦工來維持家里的開支。父親為了多苦些工分和多掙些錢,經常早出晚歸,非常辛苦,但一回到家,母親都認真給父親備飯、燒水、沏茶,悉心照顧好父親。在那個年代,一家人雖然清苦,但生活卻在艱難中順利挺了過來。
父親在外掙錢,母親在家里也注重搞好生產經營。為了養好豬,母親每天都起得很早,在照顧好家人生活的同時,還要挑泔水,喂豬食。在間隙的時候,她還要為我們縫洗衣服。總之,母親的每一天總是忙里忙外,把一個大家庭收拾得井井有條。在我記憶中,母親這一生就從來沒有睡過一次懶覺,好好休息過的。
我們程家在母親一輩子的苦心經營下,終于發展成了一個和睦的大家庭。到母親離開我們的時候,全家有30多口人,四世同堂,算得上是人丁興旺了。越是家庭順境的時候,母親越是重視全家困難成員的發展。大哥有兩個子女,他們成家后,日子過得艱難一些,母親總是要求我們在外面工作的叔伯們要盡力關照他們,要我們常回家看看他們。特別是遇上中秋節和春節,母親都要求我們一大家子人吃吃團圓飯,聊聊家常。在母親的操持下,我們家的兩個傳統節日總是過得熱鬧、祥和。祭祖、照全家福、給壓歲錢、吃年夜飯、走親戚……多年以來,這些成了我們程家兩大傳統節日的必修課,但也是我們兄弟幾個的必選課程,它成了家里始終秉承的一種融洽和睦的好家風。這個傳統,伴著我們程家的發展一步步走來。30多口人的大家庭,幾十年來,堅持兩個傳統節日大團圓,在附近的村里,也實不多見。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這是母親一生的真實寫照。到1990年,我們幾弟兄個個成家了,有四個兄弟在縣城定居,日子算是好過一些了。我們便懇請母親到城里來和我們一起生活。但母親總是處處為我們著想,要我們好好工作,不用為她多操心,堅持一直住在老家,照顧年邁的父親,閑暇時還做一些輕松的農活。逢年過節,我們兄弟幾個都會給母親一些零花錢,母親總說不需要,即使有時接下,她也是把錢攢下來,給侄兒男女上學或者零花。母親一輩子過慣了節儉的生活,衣服經常縫縫補補,樸素簡潔。母親一輩子沒有過上幾天好日子,童年經歷喪母的不幸,中年承擔一個大家庭的家務和養育子女的重任,臨終時還帶著巨大的身心痛苦離開人世。我們家的老房子突遭火災損毀之后,母親受到了嚴重的精神打擊。母親后來又被診斷出患膽結石,后又被確診癌癥。我們為了讓她老人家開開心心地度完余生,全家人都一直把真相瞞著母親,并及時送她到省城醫治,在治療的過程中,為她做了膽結石手術,但是由于病情太重了,母親的生命沒有得到延續。母親是噙著眼淚,緊咬牙關,帶著痛苦和遺憾離開了我們的。母親辭世的那一刻,我們全家老小站在她的身邊,個個痛哭涕流,依依不舍。母親用堅韌、艱辛和智慧成就了一個幸福的家庭,到她可以過上好日子的時候,她卻帶著無限遺憾和眷戀離開了我們……
母親雖然過世多年了,但她為人處世的點點滴滴卻歷歷在目。讓我每每想到這些,不禁潸然淚下,心中陣陣苦澀翻涌在心頭……母親走了,但好像還在耳邊跟我們講著溫存的話,好像還在油燈下為我們縫補破舊的衣服,好像還在為我們做遠行前的咸醬餅……
母親,一盞永遠的明燈,長明在我心里,始終照亮著我前行的路。
責任編輯 楊澤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