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亥革命前后湖北社會生活變遷及其象征性意義

摘要：辛亥革命前后湖北經濟社會發生了深刻的變化，蕩滌舊事物，建設新風尚，從社會生活到城市建設，從交通通訊到大眾傳媒，從價值觀念到社會風氣等，都體現出棄舊迎新、推陳出新的顯著特點。以中心城市武漢為代表，湖北在外部西方近代文明的沖擊以及內部渴盼發展的需求和愿望的相互作用和共同推動下，發生著不同以往的變遷，這種變遷又因其特殊的歷史背景而具有了社會轉型與時代進步的象征性意義。

關鍵詞：辛亥革命；湖北社會生活變遷；象征性意義

中圖分類號：K257 文獻標識碼：Ａ 文章編號：１００３－８５４Ｘ（２０11）11－０106－０5

一、辛亥革命前后湖北社會生活變遷的歷史背景

辛亥革命爆發前，清政府為了維護其統治，在政治、經濟、軍事、文化教育方面實施新政。但事與愿違，這一系列新政反而加速了清王朝政權的崩潰，“我國今日之新政，固速亂之導線也。”① 新政帶來了新舊文化的沖突、思想觀念的碰撞以及權力和利益的重組，導致社會矛盾更加激化。如1901年梁啟超在《清議報》上所說：“今日中國過渡時代之中國也。”②在這種背景下，全國各地革命斗爭風起云涌，此起彼伏，不斷沖擊清王朝的統治秩序，終于導致辛亥首義在武昌爆發。受此影響，湖北社會生活展現出一幅新舊交替、異彩紛呈的演變圖景，既反映了社會變革的一些傳統特征，也體現了一定的時代風格。

1. 經濟生活環境的變化。伴隨歐美各國的殖民侵略，以工業文明、科學文化和生活方式為核心的近代文明被移植到中國，引起了中國社會生活的劇烈變動。19世紀60年代，漢口開埠通商，中外貿易迅速發展，商業繁盛，華洋混居，五方雜處，商賈云集。“傳統的水路交通與商業，促成傳統都市之興起；近代工商業與輪船火車，加速了都市化的步伐，而使之慢慢變形。”③ 漢口租界的開辟，為湖北打開了一扇了解西方文明的窗口，“亞歐雜處，外交繁重，尺地寸天，阛阓日密，中西肆廠，角勝爭奇。”④ 華界受此影響，對各種新奇事物也趨之若騖。據《湖北通志》記載：“漢鎮自中外互市以來，習俗益靡，阛阓多仿西式，服飾宴會，務為豪侈，歌館、舞臺、茶寮、酒肆之間冶游者，車水馬龍，晝夜無有止息。”在武漢的影響下，湖北各地民眾的經濟生活環境也或多或少地發生了改變。沙市、宜昌等城市的經濟不斷發展，為湖北社會生活方式和消費方式的變化提供了物質基礎。

2. 社會政治結構的變化。社會變遷往往首先表現為社會運行過程中社會結構的變動和發展。辛亥革命前后湖北社會結構的變遷，首先表現為新階層的產生。在中心城市武漢，除了保留有傳統封建市鎮中的官吏、地主兼商人、小手工業者等為主體的城居人口之外，又出現了民族資產階級、工人階級、新式知識分子等新階層。在社會發展和演變過程中，階層的產生、分化和組合，豐富和改變了整個社會結構；社會結構的變化反過來又會對近代武漢社會生活、思想觀念和意識形態等產生影響和作用，并對后者的開放性和多樣性起決定性作用，對整個社會發展具有持久而重要的影響。政治結構也發生了變化。隨著漢口、沙市、宜昌等地的開埠通商，西方殖民勢力逐漸介入，成為官府之外的又一權勢力量，改變了以往由地方官府一統天下的控制局面。特別是在由西方殖民者管理的租界地區，不再直接受湖北地方當局的制約，減弱了以往官府的權力控制和社會制度性控制力量，擴大了人們的自由空間，有利于形成市民社會的公共空間。

3. 文化交流環境的變化。隨著商業化、城市化日益加劇，人們所處的文化環境也與以往聚族而居的村社文化環境大不一樣。在聚族而居的生活環境下，人們的言論行動、行為規范及價值觀念等要受到族長、鄉紳等家族村社權威的控制，受到村社宗族群體的輿論監督。而在近代武漢，這種文化控制機制也伴隨著宗族村社結構的松弛而日漸喪失，以小家庭為主的社會結構，市場化的生活方式，商業化的文化環境，使人們之間的關系更為獨立、平等和自由。辛亥革命前后，封建宗法制度、倫理觀念遭到前所未有的批判和抨擊，平等、自由的思想更加深入人心。同時，近代報刊、雜志、電影等大眾傳媒的產生，民間公共輿論空間受官方和上層的直接控制減弱，人們能更自由地發表自己的看法和主張，并產生比以往更強的民間傳播、呼應等效應。近代武漢文化事業發展迅速，如創辦報刊、編譯西書、設立圖書館、改良戲劇等，在啟民智、開風氣方面發揮了積極作用。

4. 社會革命的推動。馬克思說：“革命是一切舊社會孕育著新社會的助產婆。”近代湖北是“吾國最重最要之地，必為競爭最劇最烈之場”，而“競爭最劇最烈之場，將為文明最盛最著之地。”⑤辛亥革命作為對中國近代發展進程影響最為深遠的一次革命運動，推翻了統治中國數千年的君主專制制度，并在對舊制度加以改造的同時，也改造了與專制制度相伴的陳規陋習。在首義準備時期，湖北革命黨人開展革命宣傳工作，動員民眾掙脫封建習俗的束縛。首義后湖北軍政府頒布的《鄂州約法》宣布，人民一律平等，享有言論、集會、結社、宗教、居住、保有財產、自由營業的權利，人民有選舉及被選舉權等，閃耀著光輝的民主、自由精神，為辛亥革命后湖北社會生活的變遷奠定了思想基礎。限于當時的社會政治條件，辛亥革命無法完成其歷史使命，但它對君主專制制度的猛烈沖擊、對社會生產力的積極推動、對進步意識的大力弘揚、對社會風尚的革故鼎新都取得了空前的成效。

二、經濟社會環境的改變引起湖北社會生活方式的變遷

辛亥革命前后的湖北，社會生活環境的變化，具有明顯的商業化、城市化、近代化趨向。在這種不同以往的環境中，人們為了維持生存，實現發展，都會自覺不自覺地對自己的生活方式作出適當調整或改變，并由此產生新的生活方式。當這些新的生活方式出現之后，首先介入的人們從中受益，進而吸引其他人爭相仿效，最終形成以新的生活方式為代表的社會風尚。

1. 衣食住行的變化。漢口開埠后，西方工業品大量輸入，舉凡衣、食、住、行、用的每一個方面，都烙上了近代物質文明的印記。衣著方面，人們開始選擇洋布制作的服裝，這種變化得到官方的理解與認可。湖北巡撫端方認為服飾變化的原因“一起于新奇之俗尚，二出于便利之人情”，便順應潮流，提出改訂學堂冠服。民初興起洋裝熱，反映了國人在服飾追求上求新趨變的心理。⑥ 飲食方面，漢口率先出現了西餐館，酒、茶、煙等日常食品的變化，體現了飲食結構和營養膳食的變化。1913年，漢口大旅館建成的瑞海西餐廳，是漢口華界第一家西餐館。洋煙、洋酒大量傾銷，以至漢口“中產以上家好嗜洋酒，喜慶宴會概用白蘭地、畏士克、香檳、啤酒，漢口經營國產酒商，多數改良方針，紛紛向西商經理洋酒”。⑦ 洋煙、洋酒的暢銷排擠了國產煙酒產品，如英美煙草公司和南洋兄弟煙草公司就一直是競爭對手，后者借辛亥革命后國貨暢銷的機遇，提出“中國人吸中國煙”的口號，博取各界人士贊同。⑧ 城市建設格局和房屋建筑風格與開埠前有明顯不同，一些大官僚和在商場中獲利的巨商富賈，仿造租界建筑，蓋起了“洋樓”。出行方面，1903年，英國駐漢口領事館購買了一輛美國福特牌汽車，是漢口的第一輛汽車。1909年，漢口大買辦劉子敬購買了一輛實心四輪馬車型蒸汽發動機汽車。至1910年，武漢共有20多輛汽車，全部集中在租界。

2. 社會公用事業的興辦。漢口開埠直至辛亥革命前后的三、四十年間，是武漢電報電話、郵政通訊、交通、水電發展的重要時期。1906年7月，商人宋煒臣聯合浙江、湖北、江西三地商人，發起籌辦既濟水電公司——漢口第一家商辦水電公司，也是當時武漢最大的城市公用事業。既濟水電公司下設電汽燈廠和自來水廠。電廠總裝機容量為1500千瓦，成為當時京、滬、穗、漢四大民營電廠中裝機容量最大的電廠，占全國民營電廠裝機總容量（4449千瓦）三分之一以上，1908年建成供電。1909年7月，漢口水塔竣工供水，其供水范圍在歆生路（今江漢路）以南，硚口以北，后城馬路以東，面積約為4.3平方公里，日供水量達500萬加侖（約22730噸），可供水人口大約為10萬人左右（按人均日耗水量50加侖計算）。自來水廠在供水時間和供水規模上，在當時的中國都名列前茅，“吾國近時創辦電燈之處頗亦不乏，惟自來水殊不多。觀上海雖有此，其規模迥不若漢口也。”⑨ 兩年之后，既濟公司將水管鋪進了租界，承辦了租界的自來水業務。

3. 新興傳播媒介的出現。近代以來，漢口的報刊、出版業等大眾傳媒逐漸普及，進一步傳播了時尚理念，豐富了市民的精神文化生活。1873年，由艾小梅個人主辦的《昭文新報》在漢口創刊，這是全國最早的民營報紙，數月后倒閉停辦。1889年，張之洞督鄂。他十分推崇報紙的傳播功能，于1899年支持漢口商務局創辦了以“開商智，振商務”為宗旨的《湖北商務報》。繼而又創辦了《農學報》、《湖北學報》、《蠶學月報》、《湖北官報》、《湖北教育官報》等，將輿論宣傳掌控在官府手中。辛亥革命前后，湖北報刊業發展到一個新時期。革命黨人為了宣傳革命思想，掌握輿論主導權，不僅擔當一些報刊的主筆，還開始創辦報刊。從1908年到1911年之間，湖北革命黨人先后創辦《通俗白話報》、《湖北日報》、《漢口商務報》、《雄風報》、《大江白話報》、《政學日報》、《夏報》、《鄂報》等近十家報紙。⑩ 這些報紙以宣傳革命思想、凝聚革命力量為目的，閱讀對象主要是進步學生和新軍中的基層官兵。對這些革命報紙所發揮的作用，孫中山給予充分肯定，認為輿論力量與軍事力量相輔相成，才取得了首義的成功。此外，立憲派為了鼓吹地方自治和憲政思想也創辦了一批報紙。這一時期的報業發展的多元化從一個側面體現了湖北地區文化事業的進步和繁榮。

4. 消費方式的改變和市井生活的豐富。生活消費方式隨著經濟社會的進步，發生了相應的變化。餐飲業方面，民國初年，武漢有鄂、川、粵、湘、徽、蘇、浙、閩、京、津和清真、素菜、西菜等13個幫口，形成了集各地風味之所長的飲食文化特色。服務業方面，具有鮮明的市井性和平民化特點，兼顧多層次消費。茶館是近代漢口的代表性商業標識之一，商民把茶館作為洽談生意、打聽商情、承接業務的地方。有民謠唱到：“大火路長又長，家家戶戶是茶館，賓客進門茶一杯，笑問客人去哪方，不去東不去西，找鄉親會同行。”說明茶館起到了同業公會和同鄉會的作用。到1909年，武漢三鎮共有茶館411家。娛樂業方面，會館、公所中大都建有戲臺，到民國初年達100多座。不少客商還通過建茶園傳播地方戲曲，如徽州商人于1899年集資興建的丹桂茶園，是武漢的第一家茶園。1901年，徽籍茶商陳廣泰、韋紫封等出資興建的天一茶園。1916年，黃陂商人李俊階出資興建的長樂劇院等，都采取近代市場經營方式，將以茶資代門票的方式轉變為憑門票入場，推進了傳統茶園向新式戲院的過渡。

三、湖北社會生活方式的變遷推動思想觀念的更新

社會生活一般包括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兩個方面。一般來說，物質生活的變化主要反映在衣食住行的變化、交通工具與通訊手段的進步以及傳播媒介的變化等方面；精神生活的變化主要反映在價值觀念和社會習俗方面，如婚喪嫁娶、社交禮儀的變化，等等。辛亥革命前后，形成了近代以來思想觀念變革和社會生活演變的一個高峰，經歷了由盲目排外到向學習西方、由傳統社會向近代化社會趨進的過程，呈現出既追新慕異、去土存洋，又新舊并存、中西合璧的特征。

1. 尚奢、洋化的生活消費方式。隨著經濟的發展和時代的進步，消費方式往往會出現相應的變化，而消費方式的變化，又折射出經濟社會的變革與進步。中國傳統以勤儉治家，以儉樸為美德。但在19世紀60年代以后的湖北，“喜新厭舊”、“競為靡麗”之風盛行。西方工業品滿足人們“耳目欲極聲之好，口舌欲窮芻豢之味”。?輥?輯?訛 據統計，1895年，漢口進口外洋消費資料價值為16，735，618海關兩，十年后猛增為27，503，972兩。這種趨新、求奇的心態又得到了來自官方的支持，張之洞主張興辦各種新式工業，以滿足消費需求。民國更以國家法律的形式通令改革服裝，民眾的穿著打扮不再受國家禁令的約束，從此進入自由穿著的時代，人們的身體和心靈都開始擯棄禁錮。但由此又產生另一種極端思潮。比如洋裝成為西方文明的象征，被推崇備至。《湖北學生界》有一篇文章宣揚說，西裝之精神在于發奮雄武剛健，有獨立之氣象，無奴隸之根性，穿了它可振工藝，可善外交，可以強兵強種，等等，這些夸大其辭的說法，反映出崇洋之風已在社會上廣為流行。生活消費方式的變化，不僅體現在對洋貨的崇拜上，也表現為對西方生活消費方式的效仿。華商仿照租界的建筑和管理模式創建的后城馬路、歆生路出現了很多西式建筑。一些買辦仿效洋商總會，成立漢口華商總會，并于1922年集資修建了總會大廈，其門前大街后被命名為華商街。在華商總會，華商享受著與洋商同樣的消費方式。除了西式華衣美食外，對賽馬、賽船、網球、足球、業余劇社、公園、室內音樂會、電影、電燈、電話等西式生活方式更是欣然接納。不少商人還以信奉洋教和說外語為時髦，并以此作為結交洋人的手段。他們學習洋商把交易談判地點改在娛樂場所，將商業交易與娛樂消費聯系在一起，帶來了休閑娛樂和風月場所的興盛，使武漢成為當時僅次于上海的消費城市。

2. 科學、民主、開放的社會風尚。清朝末年，湖北的社會風俗就在官府的主導下有所改變。鴉片、纏足、迷信是封建陋習，被官府極力禁止。張之洞一向致力于興學以智民，戒煙以強民，廣開言路清除陋儒俗吏。1907年，鄂省官紳在武昌創設改良風俗會，把戒纏足、戒鴉片、戒迷信邪神列為“五戒”內容。辛亥革命后，民國政府倡導科學、民主、平等，首先是斷發易服成為趨向。武昌起義前，一些愛國青年就自發割掉辮子，脫下清裝，并將此作為是否革命的標志。“革命，革命，剪掉辮子反朝廷”，?輥?輰?訛 是當時流傳街頭巷尾的歌謠。1912年3月5日，臨時大總統孫中山通令全國剪辮。他認為：“滿虜竊國，易冠裳，強行編發之制，悉以腥之俗。……今者滿廷已覆，民國成功，凡我同胞，允宜滌舊染之污，作新國之民。”“以除虜俗，而壯觀瞻。”結辮陋習至此被革除。服飾上的變革體現了平等觀念。民國初年頒布的《服制》規定官員不分級別，常服可用西式或袍褂，打破了等級界限。即使前清宮廷的遺老遺少也要遵守服制平等的原則。孫中山還提出服裝制作的四條原則：“此等衣式，其要點在適于衛生，便于動作，宜于經濟，壯于觀瞻。”?輥?輱?訛 這就使得人們的服裝衣著從此擺脫等級制度和政治倫理的影響，著裝與現代文明接軌。此外，政府還頒布了《勸禁纏足文》，新學堂多以不纏足為基本的入學條件；發布《嚴禁鴉片通令》以禁煙。社會習尚也更為開放，“乘汽車馬車者，男女雜坐不以為嫌”；婚喪禮儀發生變化，男女自由戀愛、文明結婚，喪禮禮儀“無五服詳制，喪期亦無定數”，?輥?輲?訛 儀節大為疏簡，出現送花圈、佩黑紗、追悼會等新禮儀；廢除叩拜、作揖、請安、打千、拱手等舊式禮節，改行鞠躬、脫帽、握手、鼓掌等禮節；革新禮儀稱謂，不再使用“大人”、“老爺”等帶有封建色彩的稱謂，一律以“先生”、“女士”、“君”相稱。“人人都講平等，所有起義的同志，都能夠以身作則，不許喊老爺，不許喊大人，不許坐轎，尤其不準坐四人大轎。”?輥?輳?訛 有趣的是，社會風俗的變化還導致了一些行業的敗落，“因其革命而革去行業者漸就淘汰者如帽莊、如靴鞋、如衣莊、如典當、如繡貨、如嫁貨、如鹽行、如轎行、如酒席、如土膏、如參燕，或已消滅，或生機一線。”?輥?輴?訛 一些行業或因與不良習俗相聯系而遭受打擊，或因社會習俗的變遷而歇業。

3. 婦女社會地位的逐步提高。辛亥革命后，傳統觀念逐漸被新觀念代替，人們逐漸認識到專制君權、神權、族權、夫權是對個人人格的摧殘，提倡西方自由、平等、博愛的思想。尤其突出的是婚姻家庭觀念的變革，主要表現在對舊的封建傳統家庭關系的批判，要求建立新型平等關系。比如反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傳統婚姻，主張婚姻自由；反對早婚，提出適宜婚齡；反對以金錢維系的聘儀奩贈的賣婚現象，主張刪繁就簡的文明婚禮；反對賣淫納妾，要求實行一夫一妻制，等等。婦女在婚姻觀念的變革中獲得了突破性收獲，她們開始走出家庭，走向社會。女子教育在這一時期得到前所未有的發展。早在清末，新設的各類女學，報名者很多。1909年，鄂督陳龍夔設立女子師范，舉行開學典禮時，“女生均具冠服，濟濟一堂。頗極一時之盛”。?輥?輵?訛 辛亥革命后，女子教育事業進一步發展。1922年，武昌高師首次招收女生，實行混合編班，開男女同校之風氣。女子還開始參政，“風起潮涌，無論自由黨、社會黨，均有女子入會，誠為數千年未有之舉。”?輥?輶?訛 婦女在湖北經濟發展中的地位亦更顯重要，各種近代工廠里女工人數不斷增加，官辦繅絲局和制麻局招募了不少女工。社會的開放與包容，使婦女形成了平等、開放的社會意識。

四、辛亥革命前后湖北社會生活變遷的象征性意義

傳統的陳規陋俗演變為簡約文明的習俗，顯示平等、自由的精神，社會出現文明進步的新氣象、新風尚。這不僅是社會變遷在人們日常生活中的突出反映，更因其特殊的歷史背景而具有了社會轉型與時代進步的象征性意義。

1. 社會生活的多樣性、融合性特征體現了近代湖北社會轉型時期的開放性。無論對于外地文化，還是西洋文化，人們都能很快地從抗拒轉而認同、接納，并產生新的物質產品和精神產品。物質產品如名酒漢汾的誕生，精神產品如新劇種皮黃腔的出現。各種社會生活方式共生、共存于一體，所表現出的多樣性、融合性特征，典型地反映了近代湖北社會轉型期的開放性特點。近代湖北社會轉型的過程，實際上就是不斷開放的過程。盡管這種開放是被動的，但隨著資本主義新因素的不斷滋長，封建專制統治控制力的逐步削弱，客觀上都有利于社會生活的多元化，新的社會生活因素和思想因素也獲得易于生長的土壤。

2. 社會生活的變遷，體現了近代湖北社會轉型的漸進性和過渡性。從歷史方位上來看，湖北處于從近古向近代轉型的過渡時期，其社會生活變遷往往體現為新舊兩種觀念和勢力的博弈。兩相較量的結果，導致了古老傳統習俗與社會新風尚的雜揉與并存。如中西兩種歷法并存，通常以陽歷為“官歷”，陰歷為“民歷”，“新舊參用，官民各分”。歲時令節，既按夏歷進行農事活動和過傳統節日，又按陽歷進行政治活動和新節日紀念，甚至過年也是“新歷之新年，系政治之新年，舊歷之新年，乃社會之新年”。中歷西歷并行不悖，相互補充，在人們的社會活動和日常生活中發揮各自作用。這種現象既是中西文化和新舊習俗的融合，也表現了傳統習俗的頑強，可謂“你愛摩登，可遵新歷；我是老朽，且從夏制。”?輥?輷?訛 從地理區位上來看，湖北位于東南沿海與內陸腹地之間的過渡地帶，這就使它得以發揮在社會生活演變過程中的銜接作用。便利的水陸交通促進了近代漢口的商品流通、人口流動和文化傳播，也使得社會生活領域出現的新事物、新風尚能比較迅速地呈輻射狀向四周中小城鎮傳布。如《麻城縣志續編》記載，該縣一些地區，“與武漢交通便利，似覺開通，而奢靡之風亦漸濡染，但鄉間普通人民淳樸者尚居多數”。

3. 辛亥革命前后湖北社會生活的變遷，體現了近代社會轉型期民族文化傳統的傳承性與延續性。在近代社會巨變的時代背景下，社會生活方式盡管吸納了大量外來的、西方的要素，但其核心內容仍是傳統的，體現了近代社會轉型期中華固有文化傳統的延續性。比如在批判傳統倫理道德觀，否定三綱五常，接受西方的民主、平等、自由等觀念的同時，仍保留著優秀的中華民族傳統文化，如孝敬父母、尊師重教、講睦修善以及誠信、道義等。作為湖北中心城市的武漢，形成了傳統文化與近代文明、本土文化與外來文化以及城鄉文化交融發展的局面，特別是伴隨商業移民的遷移而進入武漢的異質文化，在此得以移植和傳承，由此鍛造出兼收并蓄、海納百川的文化品格，形成了以兼容、多元、開放為主要特征的近代商業文化。如漢口歷經近代社會巨變，以東方芝加哥形象出現在世界舞臺上，與其善于包容、自由開放的文化精神不無關系。

辛亥革命前后湖北社會生活和思想觀念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巨變，盡管這種變化有向善和趨惡兩個側面，也有文明進步和野蠻落后兩個方向，反映著中國近代社會復雜多樣的發展態勢。但掙脫封建思想意識的束縛，釋放人性的欲望，追求自由平等，始終是辛亥革命前后湖北社會生活演變的鮮明主線。但由于特殊的國情和省情，特別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會性質，致使這種變化又是有限的。

注釋：

① 《論萊陽民變事》，《國風報》1910年第18期。

② 《辛亥革命前十年間時論選集》（上冊），三聯書店1960年版，第3頁。

③ 蘇云峰：《中國現代化的區域研究（1860—1916年）——湖北省》，臺灣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1981年版，第523頁。

④⑨ 民國《夏口縣志·商務志》，1920年。

⑤ 《湖北學生界》第1期，轉引自馮天瑜《荊楚文化的現代轉型》，《光明日報》2004年5月25日。

⑥ 《湖北學生界》第3期，1903年3月。

⑦ 《湖北近代經濟貿易史料選輯》第4輯，湖北省志貿易志編輯室1986年刊印，第80頁。

⑧ 丁國花：《20世紀初南洋兄弟妙計迭出大破英美煙草》，《東方煙草報》2005年3月11日。

⑩ 劉望齡：《黑血·金鼓——辛亥前后湖北報刊史事長編》，湖北教育出版社1991年版，第79、84頁。

?輥?輯?訛 《武漢市志·文化志》，武漢大學出版社1998年版，第192-194頁。

?輥?輰?訛 程英：《中國近代反帝反封建歷史歌謠選》，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547頁。

?輥?輱?訛 《命內務部曉示人民一律剪辮令》，《孫中山全集》第2 卷，中華書局1985年版。

?輥?輲?訛 民國《夏口縣志·風土志》，1920年。

?輥?輳?訛 蔡寄鷗：《鄂州血史》，龍門聯合書局1958年版，第105頁。

?輥?輴?訛 《辛亥革命在湖北史料選輯》，湖北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605頁。

?輥?輵?訛 《順天時報》，1909年7月18日。

?輥?輶?訛 《時報》，1912年4月7日。

?輥?輷?訛 轉引自鄭師渠、龔書鐸《中國文化通史·民國卷》，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2000年版。

作者簡介：袁北星，女，1967年生，湖北孝感人，歷史學博士，湖北省社會科學院馬克思主義研究所研究員，湖北武漢，430077。

（責任編輯 張衛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