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輕響,一扇簡單卻堅固的防盜門在大占的身后慢慢合上。那里有大占的妻子和一雙兒女。提了提身上的背包,又攥緊了手中的鑰匙,確認沒落下什么,大占抖擻精神下樓了。
拐角處就是早餐店,人還沒到呢,大占就開始吆喝:“老板娘,一碗熱干面,還要一個雞蛋。”
“好,曉得了。”
不一會兒,老板娘就麻利地將裝有熱干面和雞蛋的碗套在了方便袋里。大占是常客,老板娘知道他是要打包帶在路上邊走邊吃的。熱干面經餓,一個上午路上再喝點水就夠了。
大占自己有一臺送貨車,他總是根據市場需要自己進貨,然后開著他那輛借錢買來的箱式車,送到鄉下那些小店去賣,之所以只能送小店,是因為大型的超市或大點規模的店,都有那些專營的經銷商直接送貨,在價格和售后服務上大占拼不過他們。大占只能以優質靈活的服務,做那些經銷商不愿跑的偏僻小店的生意。他們被戲稱為“游擊隊”。
大占的車停在一個固定的地方,那里有專人看守,每月都要繳費的。不過放在那里安全,繳錢就繳錢吧,買個放心。以大占的速度走半個小時就到了停車場,那里已是人聲鼎沸,熱鬧非凡。那里有正規軍(即專營的經銷商)的車,也有像大占這樣的游擊隊,他們都在一個縣城里活動,彼此都十分熟悉。大占沒有直接走向自己的車,而是繞到另一臺車前,扒在車窗上就開始數落:“老李,你怎么把××貨發五塊二,搞得人家說我發高了。你那貨到底發價多少?”老李是正規軍,他是經銷商的業務員。大占在他們家拿貨。說好了××貨批發價五塊四的。大李沒怒反嬉笑道:“又摸到我的客戶那里去了啊?”這回大占不好意思地笑了。不過他不容老李岔開話題,接著問,“你老兄說說那貨的發價到底是多少?”
“零批價真的是五塊四,我看他的貨走得快,給了他一個套子,五十件送兩件,這樣攤就五塊二。”
“哦。”這下大占沒得說了,大占每次進貨因為本錢少,所以都是數量少拿,盡量多帶點品種,所以享受不了那樣的優惠政策。
大占繞自己的車子走了一圈,檢查了車況,然后上車。他今天打算到一個山區小鎮,那里有幾條村村通小路,他爛熟于心,那里每個小店他都叫得上老板或是老板娘的名字。大占心里盤算著,那件貨五塊四還能不能發出去,五塊二他是絕對不能發的,因為他拿來基本上就是那個價。快到中秋節了,各大經銷商紛紛打出了大力度的促銷政策。看來鎮上的各個大戶都喂飽了。大占決定今天直接進村。
車子出了主干道,在村村通的水泥路上走了近半個小時。村口有一家小店,店老板正在做生意,大占跳下車,給老板遞了支煙,什么話都沒說,在店里轉一圈,這里翻翻,那里看看,然后找了個小矮凳子坐了下來。待老板的顧客走后,大占再次遞上一支煙,笑道:“快過節了,下點貨吧?”
“下就下點吧。下點什么呢?”
“火腿腸快完了,白糖也沒多少了,還有香菇,木耳都進點吧。”
“火腿腸還有點。”
“我剛才看了,一樣才幾支,快過節了,又要漲價了,你多進點吧,下次這個價可能就拿不到了。”
“好吧,每樣下兩件吧!”
大占趕緊掏出本子開票,算下來這家下了近千把塊錢的貨呢。大占興奮了,今天開了一個好張,待老板看單期間,他利索地跳上車,一樣一樣地將貨搬到店里,老板驗完貨以后說:“抽屜里沒有那么多錢,你要么下次來拿,要么等我老婆回來。”
“靈芝哪里去了呢?”靈芝是老板娘的名字。
“她洗衣服去了。”
“那我等下吧。”大占那點本錢實在是壓不起的,所以他寧愿等也不能賒賬。大占給老板一支煙,然后手腳麻利地給老板添貨,他不動聲色地將他的貨放在最顯眼的位置上,讓人一進店就能看到。做完這一切之后,老板娘回來了,大占趕緊起身,滿面笑容地說:“老板娘,生意越做越大,還在自己洗衣服啊,丟到洗衣機里多省事啊。”
“哪有你生意大呀,又送貨來啦?”老板娘剛蹲在水塘邊洗了一桶衣服,可笑不出來,只是禮貌性地回了話。
“我這錢不夠,等你回來給錢呢。”
“你進了幾多貨啊,錢還不夠?”
老板遞上貨單。“你傻呀,每樣進一件不就夠了,進那么多做什么呀,日期老了又賣不出去。”大占生怕到手的生意黃了,趕緊說:“老板娘,馬上就中秋節、國慶節,進兩件不多,只怕還不夠呢,再說好多產品都要漲價了,你多囤點吧。”
“漲價漲價,天天漲價,再漲這東西怎么賣呀。”老板娘一邊嘮叨一邊往房間里走,大占一顆懸著的心放了下來,他知道老板娘這是去拿錢了,他還是順著老板娘的話往下說:“是啊,形勢到這兒了,生意還得做啊是吧,你只能水漲船高啊。”
收了貨款,大占又沿著那條“村村通”往大山的深處而去。有了這千把塊錢鋪底,大占心情輕松了許多。中午時分,大占還在蜿蜒的村道上呢,此時肚子咕咕叫了,他到一家小店里買了一桶方便面泡上,對付了一頓。往前還有兩家小店,他一刻不歇就往前趕,最后一家只下了幾十塊錢的貨,大占心里嘀咕:“唉,還不夠車子油錢呢。”不過也得跑啊,堅持下來才能鞏固一個老客戶嘛。
快到縣城時堵車了,大占心里直埋怨:真拿我們納稅人的錢不當回事啊,又修排水道,去年不是修過了嗎?不料后面一輛小車嫌大占的車移動慢了,想從側面插過去,結果后備箱在大占的車尾蹭了一下。只見那司機罵罵咧咧地朝大占而來了,大占說是你超車,關我什么事啊,那人說你走走停停我才碰的。交通更無序了,路堵死了。后來還是勞駕警察叔叔才讓道路打通。
大占把車停到停車場里,清點了貨物,就回家了。還沒進門就聽到里面兒女的嬉笑聲,聞到妻子做的飯菜香,大占疲憊而滿足地坐在沙發上清點起他一天的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