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蠅

總算大功告成。走出大酒店，錢老板的屁股沉重地落在后排的座位上，清脆的“砰”一聲響，關上車門。創業一年多了，今天總算做了一次大買賣。“老劉，開車，回縣城！”仔細地審視了一下剛買的奧迪，涼爽的空調使他覺得十分愜意。這些國有企業的人真難對付，要吃要喝不說，禮物信用卡一樣也不能少，錢老板拍了拍放著合同的黑皮包，對司機說：“真累啊！放點音樂吧！”車很快進入了高速公路。

錢老板無心欣賞路邊的繁華，這些年來經濟飛速發展，路邊的景色一年一個樣，他有點應接不暇。他微閉雙眼，回味著剛才在酒店里與客戶一起吃飯的驚心動魄和拿到合同的那份喜悅，突然覺得臉上怪癢癢的，他眼也沒睜，用手捋了一下，不癢了，正打算好好規劃一下回縣城后如何與銀行的王主任打交道，臉上又癢了起來，使勁地用手搓了一下臉，睜開疲勞的眼，發現一只蒼蠅繞著他的頭飛舞。錢老板皺了皺眉頭：“怎么有蒼蠅！”

“啊？有蒼蠅！”司機也吃驚不小，擔心地說：“我一直關著門呀！”

看見蒼蠅落在旁邊的座位上，竟然與他平起平坐起來，他的心里有點不痛快，悄悄地抓過一張報紙，瞄準了狠狠地拍下去。

“拍著了嗎？”老劉關切地問。

“沒有，這家伙太狡猾，警惕性很強，跟個人精似的。”錢老板未加思索地回道。

“現在的蒼蠅不比以前了！”司機從鏡子里瞧了一眼老板說，“社會發展了，難道它們也跟著進化了？”

“那當然，這也是改革開放的一大成就嘛！”民營企業家舉著報紙笑了笑說。

“你說，現在當官的什么都吃，為啥沒人吃蒼蠅呢？”見老板笑了，司機緊張的心情也放松了許多，開玩笑道。

“讓他們吃蒼蠅？那蒼蠅吃誰去？”錢老板手中的報紙剛落下，蒼蠅抖動了一下翅膀飛了，轉了兩圈，落到了老劉的頭上。

“別動老劉！在你頭上！”錢老板挪動笨重的屁股，這一年多他幾乎把時間都耗在了酒桌上，動作顯然有點遲緩，大學剛畢業那會兒，他還是籃球健將呢！“這蒼蠅竟然盯上我的司機了！”他想：“老劉也不容易！開著這么輛豪華轎車，能不招眼嗎？這車我老婆孩子還沒享受過呢！可半夜三更地接送王局長的閨女不下十趟，還有張科長的老婆、宋主任的女秘書……”他舉著報紙，蒼蠅晃動著觸須警覺地盯著他，像只遇見生人的狗。手中的“兇器”剛要下落，好家伙竟然直沖他的鼻子方向撲面而來。

“行兇者”面有慍色，與蒼蠅過起招來，只見他揮動著手臂，儼然像個劍客。

老劉見老板忙亂的樣子，說：“是不是它聞到什么了？”

“聞到什么了？”錢老板思索了一會兒，“我今天就吃了一塊鮑魚，剩下的全給他們了。”

“可能就是！”司機擔心閃了老板，減了一下速度說，“蒼蠅對腥味是最敏感的。”

“一塊魚至于嗎？”錢老板有點納悶。

年紀稍大點的司機畢竟經歷得多，他說：“哎！你也不想想它可是蒼蠅，那鼻子！”

正說著，蒼蠅這次居然落到了錢老板的皮包上。這可是皮爾卡丹哪！他舍不得往下打，只是用手揮了揮，不過也有點納悶，便問老劉：“這皮包有什么味呀！它怎么也招蒼蠅呢？”

“包里有錢嗎？”經驗豐富的司機問。

“它也愛錢嗎？”剛出道的創業者似乎不理解。

“錢對它可能沒什么，不過，錢這東西味可是非同一般哪！”老劉稍稍斜過臉說，“你想，這一張錢得過多少人的手，那上面可是什么味都有啊！”

“可是我里面沒有錢呀，只有一份合同。”

“一份合同？”老劉幫老板操起心來，“噢……欸，今天點螃蟹了嗎？”

“怎么沒有？一只半斤重，每人兩只。”提起這事，錢老板還真后悔，本來有對蝦了，他不打算點螃蟹的，誰知在酒桌上說錯了一句話，那個物資處的小小辦事員竟然也要罰他學王八走路，這一學不要緊，勾起這伙人的食欲了，非要吃螃蟹。

司機一聽果斷地作出結論：“沒錯的！肯定是趁著螃蟹下肚，那處長還沒洗手呢，就給你簽了合同。”

聽老劉這么一說，錢老板點點頭，似乎有點道理，不過……他盯著自己的皮包自言自語道：“隔這么厚一層皮，它也能聞到？”

還沒琢磨出個道道來，那蒼蠅又落到皮爾卡丹上了，他有點煩躁起來，罵道：“媽的，想沾我的便宜，我叫你……”也顧不得那么多，將手中的報紙用力地砸下去，“不得好死！”

蒼蠅在奧迪主人的追打下，似乎被激出了活力，飛得更敏捷了，還曲里拐彎的，把個錢大老板頭都繞暈了。

“不行！不行！”年輕的老板喊道，“老劉，打開窗，把它攆出去！”

司機在前面按了一下按鈕，車窗自動開了。車在高速公路上飛速奔跑，兩邊的田野旋轉著往后撤退。急速的風從兩邊窗子里刮進來，錢老板弓著腰用報紙又是扇又是拍，那感覺像在舞廳里陪人作戲。蒼蠅從前面飛到后邊，又從后排飛到前排。著實把他激怒了，邊趕邊喊：“臭家伙，給我滾出去！老子也不是好惹的，想揩我的油，門也沒有。”

“要么停下車？”司機請示道。

“停下車跟他斗，我算什么本事？我倒要看看它今天能賴上咱了？”剛剛處于發福前期的私營業主有點不服氣，看樣子他今天跟這蒼蠅是較上勁了，一副誓與敵人決一雌雄的樣子。

手舞足蹈了一通，還是敗下陣來，胳膊也沒了勁，“看來開窗也沒用！”錢老板像泄了氣的皮球，“還是關上吧！”

“使個東西誘誘吧！”司機關上窗說，“這家伙一旦知道你要整它，就機靈了。”

“這倒是個好辦法，用什么誘呢？”經理開始四處尋找。

“甜的、腥的、臭的、臊的，一聞到這些東西，沒有不扎過去的！”老劉提醒老板道。

“甜的……腥的……”當老板的開始策劃著一場誘捕行動，“有了！”他頓時醒悟。彎腰脫鞋，然后抽出鞋墊小心地放在另一側門口邊緣，側著微胖的身子，睜大雙眼，手舉報紙靜靜地等候，試圖來個守株待兔。

蒼蠅果真飛過來了，揮動著細長的粘滿細菌的黑乎乎的腿，小小的嘴正專注地吮吸著剛剛發家的老板的鞋墊。鞋墊的主人屏住呼吸，用盡全身力量，只聽“啪”的一聲。

“打著了嗎？”前排的人急切地問。

“打著了！打著了！”錢老板有點得意，伸長胳膊去拾鞋墊，不料那蒼蠅蹬了兩下腿又飛了起來，“原來它裝死！”錢老板有點無奈。

“這家伙，比泥鰍還滑呢！”

這時手機響了，錢老板忙著去接聽：“哦，我是……什么！我們的衛生有問題？不可能！……好！好！我快到了，你等我……好！好！晚上六點半，富豪大酒店，好！好！好！”

“什么事？”等老板掛了手機，老劉問。

“衛生局的！沒事找事，饞了唄！”錢老板嘆了口氣不假思索地說，轉而又問：“蒼蠅呢？”

“這回老實了！八成藏起來了！”

“我看它也累了！”錢老板從包里拿出一支煙打著火說，“得！不打了！讓它呆著，帶它到縣城去，讓它妻離子散！”

老劉也笑了，說：“這一招狠！讓它胡惹！”

“想占我的便宜！看我把你弄到什么地方去！讓你這輩子見不著親人！老婆別想抱了，孩子別想親了，二奶也甭想摟了！”老錢越說越來氣，“我讓你祖宗十八代的魂魄也找不著，你這狗娘養的，我這剛有點油水，你就盯上我了！”

車回到家，錢老板公司也沒回，直奔富豪大酒店，衛生局的一伙人正在等他。立馬上菜，舉著酒杯準備開席，突然一只蒼蠅也湊了過來，錢老板頓時來了氣，沖服務小姐喊道：“趕出去，給我趕出去！”

大伙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了什么事，還是服務小姐反應快，拿過蒼蠅拍就開始追趕。“哦！是蒼蠅！”不知誰率先明白了過來。

“幾只蒼蠅嘛，理它干啥！來來來，喝酒，別讓它給掃了酒興。”趙科長提議道。

“只要有人，就得有蒼蠅！好吃的都讓人給吃了，讓蒼蠅聞一下那也應該的嘛！”張副主任科員見東道主臉上的怒色未盡，戲說道：“這么一想，不就不生氣了，錢經理你說呢？”

喝完酒，錢老板把客人安排到各自房間，下了樓，癱了似的坐進車子，滿腦子是蒼蠅。動聽的樂曲在口袋里突然響起，打完電話，錢老板重重地合上手機翻蓋，破口大罵道：“又一只蒼蠅！”

老劉大吃一驚，閃電般地轉過身來問：“在哪？”

錢老板苦笑道：“別，別緊張！瞧我這腦子，是稅務所的，他們明天中午來查賬！”

老錢這一天被只蒼蠅惹得竟然毫無興致，回到家早早地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