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世紀80年代,川東小鎮。
“菲兒”這個名字“洋”氣,她是鎮上電影院的售票員,自打上映《紅衣少女》后,喜歡穿著一件沒有紐扣的紅襯衫。
每次有新電影上映,亮娃兒總是第一時間去找菲兒買票。正上高中的亮娃兒為趕“末班車”當上“吃商品糧”的工人,接父親的班在鎮食品站做了一個“殺豬匠”。
國產新電影在鎮電影院一般要上映一個星期,如果是“打仗”的好看片子,時間會更長。鎮電影院有時也放外國片子,很多人看起來費勁兒,看的人少,只上映兩三天。亮娃兒卻很喜歡外國電影,法國的《巴黎圣母院》在鎮上上映了三天三場,他看了三天三場。最后那場趁買票的機會,給菲兒丟下一張紙條就跑了。紙條上寫著:我是卡西莫多,你是那個給我水喝的愛絲米拉達。
菲兒順手把紙條捏成一個團兒,手一揚,扔到了放著掃帚的墻角,洋氣的菲兒不愿做給水喝的“愛絲米拉達”。菲兒一個耍得好的“姊妹伙”說,亮娃兒在她面前發誓:一輩子不再愛其他的姑娘。菲兒淡淡一笑:男人這時都會說這句話。
那年鎮上征兵,單位的青工破例可以報名,亮娃兒決定離開傷心的地方。他父親念叨了幾天,痛心那個接班的“指標”讓亮娃兒浪費了。那年征的西藏高原兵,很艱苦,亮娃兒情愿,那兒離天近。
走的時候,亮娃兒找到菲兒,想要一張她的相片。菲兒不愿意,說:你給別人說是你女朋友怎么辦?亮娃兒回答:那次你突然轉身拍了張背影的,你不是要扔掉嗎,就給那張也行。菲兒用背影作了拒絕。
亮娃兒去了白雪皚皚的高原哨所,含著淚花走的,菲兒沒看到。
躲在被窩里,亮娃兒給菲兒的“姊妹伙”寫了封信,渴望從她那里得到一張菲兒的相片,離天最近的地方很純凈,他想“看見”菲兒。
“姊妹伙”被亮娃兒的真誠感動了,回信說:我沒有菲兒單獨的相片,只有合照的,我把她那一半剪下來寄給你吧,莫讓菲兒曉得了。
“姊妹伙”寄去的信,被原封不動地退了回來,“姊妹伙”很納悶兒。
趕場的時候人多,鎮上的宣傳欄換新內容,貼出了亮娃兒穿軍裝的笑臉,加著黑黑的邊框——他永遠留在了離天最近的地方。
“姊妹伙”明白了,她拿著那封退回的信去了菲兒的票房。那天正上映新片子,美國的《魂斷藍橋》,買票的人少,菲兒正閑著。
菲兒默默地從“姊妹伙”手里拿過那半張相片,劃著一根火柴,點燃了,一眨眼,變成一片灰燼。菲兒想,這下亮娃兒一定會收到這半張相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