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發現唐代當路塞考析

［摘要］當路塞是指修建于山谷之中用于阻斷敵人進攻的短墻或城障等軍事設施。本文主要從概貌、性質考辨、功能與修筑時間等方面，考證了青海湟源縣發現當路塞的主要作用及意義。

［關鍵詞］青海；湟源；唐代；當路塞

［中圖分類號］K87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3115（2011）014-0026-02

當路塞是指修建于山谷之中用于阻斷敵人進攻的短墻或城障等軍事設施。當路塞一詞最早出于司馬遷的《史記》，如《史記#8226;匈奴列傳》載：“自是之后，匈奴絕和親，攻當路塞，往往入盜于漢邊，不可勝數。”當然司馬遷所稱的“當路塞”主要是在陰山上，是當時漢軍抵御和延遲匈奴進攻的有效手段，在實地考察中也多有發現。[1]景愛先生在《中國長城史》[2]和《長城》[3]中均對當路塞的定義、功能及性質作了詳細分析。他認為，大量發現的明代當路塞是漢代當路塞的繼續和發展。2009年進行的長城調查中，在青海的湟源縣新發現了一段阻斷湟源峽口的唐代夯土短墻，疑為當路塞。

一、當路塞概貌

此段短墻北起湟源縣北古城東墻南側的第二個馬面，沿當地俗稱二架梁的土梁東側邊緣自北向南延伸，至湟水北側斷崖上，全長約481米，墻體系黃土分段夯筑，由底部向上逐漸收分，截面呈梯形。現存墻體底寬2～4米，頂寬0.7～2.5米，殘高0.5～4米。局部夯土層中夾雜較多石渣、砂礫，夯層厚0.06～0.2米。此段當路塞的附屬設施有暗門一處和墩臺一座。暗門位于起點南側約151米處，門道寬約20米，門道有一段向西折的長約15米的折墻，完全遮擋了門道。墩臺位于當路塞的止點處，南臨斷崖，斷崖下即為湟水河。墩臺系在自然基礎上就地取材，用夾雜大量砂礫的黃土夯筑而成，夯層厚0.12米。夯層中夾有栣木，大多已朽，僅剩孔洞，孔徑0.12～0.16米，每隔五層夾有一層栣木，從底部向上共有七層，橫向間距0.4～0.5米。

二、當路塞性質考辨

最早記載此段夯土墻的文獻是《丹噶爾廳志》，謂之“長垣”：“南北古城，距廳城東五里許……北城之東起長垣，崇厚皆數仭。倚山阻河，憑高視下，若據守得人，形勢極為險固。沙土參差，版筑之痕依然……父老相傳，羅卜藏丹津竊據時，與其妹阿寶分屯兩城，為犄角之勢。此事雖無確據，然該逆擾寧郡西、北、南各川時，退以丹地為巢穴。今觀二城建筑之年，分查施設之較點（應為“黠”），則耆舊所傳述，非無因也。”[4]關于南北古城的修筑年代，《丹噶爾廳志》記載有誤，李智信、崔永紅先生均有明確的分析與考證，南古城修建于清代雍正二年（1724），是阿拉善郡王阿寶所筑，[5]北古城修筑于唐代，是唐代白水軍綏戎城，由郭知運設置于唐開元五年，管兵4000人。[6]20世紀80年代進行的第二次全國文物普查中，也對此段墻體進行了調查，認為此段墻體為攔洪所筑：“（北）古城東城墻外由于是山洪的沖積面，在東城墻外由第一個馬面起，自北向南至湟水岸邊，沿南部山梁的東斷崖又修筑一條長500余米的圍墻，圍墻有一門與古城南門相對；圍墻的尾端筑有一高11米，長、寬12米的瞭望臺。根據遺跡觀察，這所圍墻初為攔洪所筑，后又利用為居住地。”[7]對于攔洪所筑的結論，筆者不敢茍同。若為攔洪所筑，顯然僅僅從北古城東墻南端的第二個馬面開始修筑，北段并未修筑，于理不通；其次，若僅僅為保護北古城的東墻避免洪水沖刷，僅需從第二個馬面開始修筑長約100米的墻體就足矣，沒有必要修筑至湟水邊緣；再次，在攔洪壩的末端修筑一座墩臺，更顯畫蛇添足。此外，從地質、地貌上看，此段墻體所在的地區為黃土堆積區域，在城墻外側有一條河流，并且為下切河流，只會增加城池的防御力量，只需稍加引導，對城池的損毀就會消失，北古城北側、西側的城壕就是利用自然的河道所形成，現在已經深達10余米，斷崖高聳，難以攀爬逾越。所以，此段墻體并非防洪所筑。

關于羊馬城，杜佑在《通典》中有明確記載：“城外四面壕內，去城十步，更立小隔城，厚六尺，高五尺，仍立女墻。謂之羊馬城。”此外，在烽火臺的下部也有修筑羊馬城的：“烽臺，于高山四顧險絕處置之，無山亦于孤迥平地置。下筑羊馬城。”[8]唐人李筌《太白陰經#8226;筑城篇》曰：“其羊馬城，于濠內筑，高八尺，上置土女墻。”[9]羊馬城在唐代比較多見，查《資治通鑒》知，唐河陽城（位于今河南省孟州市）即筑有羊馬城。該書卷221記載，肅宗乾元二年（759）十月，史思明寇河陽，與守將李光弼接戰，光弼命荔菲元禮出勁卒于羊馬城以拒賊。胡三省注云：“城外別筑短垣，高才及肩，謂之羊馬城。”[10]“昭宗光化三年（900），李克用遣李嗣昭將步騎三萬下太行，攻懷州，拔之。進攻河陽，河陽留后侯言不意其至，狼狽失據，嗣昭壞其羊馬城。胡三省又注：‘城外別立短垣以屏蔽，謂之羊馬城。’”[11]可見羊馬城系城垣外側另外加筑的僅及肩高的一道矮墻，可用以拒敵，對城垣起屏蔽作用。此外，唐代敦煌城垣外側亦筑有羊馬城，惜因文書太殘，其詳況不明。唐晉昌郡（瓜州）城遺址為今甘肅省安西縣橋子鄉南8公里處殘留的鎖陽城址，該城東、南二垣外側羊馬城遺跡歷歷在目，尤以南垣外側顯見，西、北垣外側則形跡隱失。羊馬城于東、南垣外側斷續分布，殘高1～1.5米，墻體距主垣約25米。[12]唐建康軍城遺址為今甘肅高臺縣城西略偏南21公里處的駱駝城址，南城東垣外側30～40米處存羊馬城殘址，殘高0.4～1.1米、殘寬1.5米許；墻體外側城壕殘深0.5～1.2米、口闊25米許。[13]從上述羊馬城的設置來看，其主要功能是阻擋騎兵，一般設置于敵軍騎兵沖擊城池或者烽火臺的方向。北古城的設置主要是為了抵御吐蕃自西而東對湟水流域的搶掠和入侵，而此段墻體位于北古城的東側墻體之外，將古城完全暴露于來犯之敵的沖擊范圍，顯然沒有羊馬城防范騎兵沖擊的功能。從位置來看，此段墻體位于古城壕溝之外，顯然與羊馬城的定義是相悖的。

三、當路塞的功能與修筑時間

從地理位置與古道的相應關系來看，湟源峽控守西入青海湖和柴達木盆地的要道，形勢險要，是絲綢之路青海道、唐蕃古道以及青藏交通往來必經之地，素有“海藏咽喉”之稱。湟源峽口又稱戎峽口，自古就是從西寧盆地進入青海湖沿線的一條捷徑，這條道路早在漢代就已經成為一條主要的通道。唐代從西寧進入青海湖的道路總共有三條：一條是從青海湖北岸沿湟水南下至綏戎城，與今天的109國道走向基本相同；一條從青海湖南岸翻越日月山，沿藥水西行至綏戎城，與今天的315國道走向基本相同；另一條是從青海湖翻越日月山以后，沿今拉脊山南麓至南川河，進入西寧盆地。這三條道路中有兩條必經綏戎城和湟源峽。此條當路塞位于湟源峽的西端入口處，北連大山，南鄰湟水河，與北古城共同構成一道不可逾越的防線，完全堵塞了從西側進入西寧盆地的道路，故而具有當路塞的性質。

從修筑時間上來看，此段墻體與北古城是同時期所筑，主要表現在：夯土層厚度和夯筑方式與北古城相同；實臺的構筑方式與北古城北側的烽火臺相同，為分層加筑栣木的方式，這種構筑方式在青海的唐代古城中較為多見。

四、結語

湟源縣境內發現的唐代當路塞不僅填補了文獻記載和考古資料的空白，并且為研究唐代的軍事防控等提供了新的實物資料。這種在峽谷通道中修筑短墻的做法為明代西寧衛沿用，稱之為“峽榨”。明正德四年（1509）以后，隨著東蒙古部落不斷入據環青海湖地區，成為邊防大患。為了加強西寧衛的防御，自嘉靖時期（1522～1566）開始至萬歷二十四年（1596）止，明王朝在主要的通道修筑“峽榨”。據《西寧衛志》載，共修筑峽榨38處，這些峽榨在2008年進行的長城調查過程中均已發現，并且在湟源峽內也修筑有峽榨，當然湟源峽口的此段夯土墻并非明代修筑。明代西寧衛的統治范圍西至西石峽，“西寧衛，東至莊浪縣（衛）境三百里，西至西石峽七十里”，[14]這里已經是塞外之地，屬西寧衛遙領的塞外四衛中罕東衛轄地。明代在湟源峽內修筑的峽榨在《西寧衛志》中有明確的記載：“西石峽榨，極沖，距衛治西九十里、劄麻隆二十五里、西川三十里、佛爾崖十五里、賞失蕃營三十里。虜零入，則劄麻隆族蕃御榨，西川兵出佛爾崖，西寧兵出賞失蕃營，分御。虜大入，則諸兵于劄麻隆蕃營上下合擊之。”[15]這段峽榨位于湟源峽下脖項村，目前已經消失。當路塞與明代的峽榨還有區別，主要表現在有的峽榨與長城本體相連，而當路塞是單獨的墻體。此外，此段當路塞的附屬設施為我們了解唐代當路塞的形制等提供了新的資料。

［注釋］

[1]魏堅：《內蒙古中南部漢代墓葬》，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8年版，第8頁。

[2]景愛：《中國長城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355～358頁。

[3]景愛：《長城》，學苑出版社2008年版，第18～20頁。

[4]清#8226;楊治平：《丹噶爾廳志》，《青海地方舊志五種》，青海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第213～313頁。

[5]崔永紅：《湟源縣南古城筑者考》，《青海民族研究》，2009年第4期。

[6]李智信：《青海古城考辨》，西北大學出版社1995年版，第124～128頁。

[7]高東陸：《湟源縣境內的古城》，《青海文物》，1989年第2期。

[8]唐#8226;杜佑著、王文錦等點校：《通典》卷152《守拒法附》，中華書局1988年版。

[9]唐#8226;李筌：《太白陰經#8226;筑城篇》，轉引自謝志寧、陳爽:《白話太白陰經》，氣象出版社1992年版，第168頁。

[10]宋#8226;司馬光撰、胡三省注：《資治通鑒》卷211《唐紀三十七》。

[11]宋#8226;司馬光撰、胡三省注：《資治通鑒》卷262《唐紀七十八》。

[12]李并成：《河西走廊歷史地理》，甘肅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110～118頁。

[13]李并成：《河西走廊馬營河、擺浪河下游的古城遺址及沙漠化過程考》，《北京大學學報》（歷史地理專刊），1992年版，第95～97頁。

[14][15]明#8226;劉敏寬、龍贗纂修，王繼光輯注：《西寧衛志》，《西寧衛志、西寧志》，青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19頁、第5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