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聯網是著作家們的黃昏。
最近,從前沿傳來最新信息,美國本季DVD銷量榜前20名銷售總額同比下跌了40%。這樣的消息并不令人感到意外。回想起著作家們近段時間的折騰,先是鼓吹視頻版權,接著又控告網站侵權,最后換來這樣的結果,不禁讓人感到,著作家的折騰,可能只是一種回光返照。他們最紅火的時代,正在成為過去。
這不是由于著作家們的才能下降了,而是由于互聯網上長尾化、服務化、開放化與交互化四大趨勢,使傳統著作權的套路已經式微。著作家們希望以不變應萬變,但這一回恐怕由不得他們。
觀察歷史,人們可以得出一個一般的結論。無論唐詩宋詞元曲,任何一個時代著作的興衰,都與媒介的介質相關。互聯網作為一種新興介質,要求何種著作形式興,何種著作形式衰。這不僅與著作家本人有關,也與“內容為王”產業的商業判斷有關。
我們不妨分析一下四種解構著作家傳統優勢的趨勢,看一看著作家逆歷史潮流而動,為何總是勞而無功,正確的應對之策該是什么。
長尾化使著作家的精英度優勢不再
著作家目前面對數字化、網絡化,本能的反應是強化自身既有的特權。而這種特權的基礎,是自身特有的精英地位。精英化的作家希望這種特權不受媒介形式、商業形勢變化的削弱。他們沒有意識到,這是一種違背事情基本面的行動。事實是,由于互聯網的出現,精英化的生產方式本身,已經被解構;寄生于這種生產方式的特權,也將趨于衰落。
著作家可能只是從表面上解讀作品上網這件事。以為只是把作品從網下搬到網上。但是他們沒有看出一個驚人的變化,這就是市場對精英度的反應,發生了不同于上個時代的逆轉。

表1是多年前一個市場統計。同是銷售DVD,僅僅是由于網上與網下不同,所選品種發生了質變。網下經營的Block Buster進貨多是排名前100的熱門貨(占68%);而著名的網上經營者Netflix卻故意選擇排名100后的冷門貨(占62%)。原因在于,網上貨架可以無限延長,因此針對小眾的產品,成為高附加值且成本可承受的。顯然,如果Netflix選熱門貨,反而要虧,才會采取這樣的對策。
按這種趨勢,美國DVD銷量榜前20名銷售總額同比下跌40%,就成為合情合理的現象。沿這種趨勢發展,會導致以往圍繞精英度的競爭,轉向圍繞話語權的競爭。精英度的特點是“單一品種,大規模”生產,少數精英的產品,擁有大多數讀者;話語權的特點是“小批量,多品種”生產,多數草根的分散的話語,分別契合不同人的不同語境。微博只有140字,勝出者可能不是精英,而是那些善于抓住當下、此在價值的各種“客”(博客、播客……等)。
服務化要求創意經濟從服務中得到回報
著作家所強化的傳統著作權,核心特點是用規范物質的方式,來規范文化的權利。它更適合產品業,或著作“制造業”的運作方式。互聯網極大降低了作品傳播成本,客觀上驅動小生產的產品形態的著作方式,越來越轉向采用社會化服務業的方式來做。
互聯網出現了一種驅動制造業向服務業轉變的力量,典型的是云計算,其理念是產品免費,而服務收費(Saas)。對文化產業來說,則是驅動文化產品產業,向文化服務產業方向發展。將來作為產品的著作,可能是免費的;但可以通過派生的服務收費。日本動漫產業早在幾十年前,就出現了這種趨勢。例如,圍繞機器貓,派生出3700多種產品和服務。我國近來流行的喜羊羊與灰太狼,也開發出許多衍生產品和服務。
同時,云計算要求服務業本身升級為基于基礎設施的服務(IaaS),基于平臺的服務(PaaS),著作權的小生產方式,也將越來越讓位于有服務架構的大生產的方式。迪斯尼作為一種平臺經營的方式,將來會越來越流行。著作家除非不想以產業方式經營作品,否則就要適應服務業的發展方式。
開放化驅使版權模式多元化
許多被誤讀為侵權的事件反復出現,有幾方面原因,首先是人們的觀念跟不上先進生產力發展,不能與時俱進跟上互聯網帶來的變化而變化,特別是開放共享的潮流,所以把開放共享當侵權;其次,生產關系和法律法規沒及時調整以保護互聯網這種新的生產力,導致一些作家企圖用落后的生產關系阻礙先進生產力發展。
傳統的版權是一種封閉的產權方式,要求擁有一切權利,這不適于對知識產品的多種多樣的開發與利用。隨著互聯網的興起,與Copyright相對的Copyleft興起。版權從最為封閉的形式,到最為開放的形式,中間形成一系列過渡的制度設計,極大地豐富了版權的實現形式。例如開放源代碼運動,明確規定了公共代碼與商用代碼的不同權利,使同一個軟件具有了復合形態的產權保護。
隨著互聯網的發展,知識生產會高度復雜化,將“高度編碼/未編碼”與“具體/抽象”兩個維度交叉起來,可以將知識區分為技術知識、科學知識、審美知識、手工藝知識;將“已編碼/未編碼”與“未擴散/擴散”兩個維度交叉起來,可以把知識區分為專有知識、公共知識、個人知識、常識知識;將“抽象/具體”與“未擴散/擴散”維度交叉起來,可以把知識區分為秘密知識、科學知識、局部知識、主題知識。傳統知識經濟以及知識產權體系,不能覆蓋這些知識領域的絕大部分;而以創意、個性化為特征的新的知識形態和知識領域,如創意經濟、博客、人工智能的發展,迫切要求為新的增長領域立法。
將來的知識保護,將趨向復雜的平衡。形成復雜的規則,例如:隱性知識主要通過共享機制激發價值,顯性知識主要通過壟斷知識的“產權”機制來保護。顯性知識也可以通過自由版權,以“自由”的方式發展。將隱性知識作為基礎知識,在與商業應用分離基礎上共享。自由版權要求基礎知識共享,而增值應用知識可以交由知識產權來保護。作為公共資源的知識資源,需要社會共享。將公共資源與專有知識分離,后者主要通過知識產權保護。等等。
作家現在所聲稱的網絡侵權,顯然把問題簡單化了。如果死抱著舊生產力條件下形成的規則不放,就可能成為技術革命的絆腳石。而舊的規則所能保護的利益,同新的利益的大餅相比,將日益顯得邊緣化。
交互化將融解作者的權利
互聯網最終會推動生產消費一體化的實現,對文化產品也是這樣。
從技術上說,互聯網的交互性質決定了未來的作品,更多將是作者與讀者互動生成,而不為作者一家專屬。
從文化自身來說,現代詮釋學早已揭示了文本的意義屬性。羅蘭,巴特主張“作者已死”也許稍顯過分,而耀斯的接受理論則為互聯網的發展所證實。著作家的黃昏,從根本上說,源自伽達默爾所說的意義循環。
在互聯網條件下,把大眾簡單當作聽眾和市場的時代已經過去。互聯網正喚醒草根,精英知識分子要適應時代,轉變方式,努力適應協同共享方式創新知識。如果一味孤芳自賞,自娛自樂,就會成為新時代的遺老遺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