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立*生于臺北市,自由作家,也寫旅游散文和小說,曾出版《匈奴》、《鳥人一族》、《一口咬定意大利》等書。
男人如今時興下廚,個個都想練出一手騙死人不償命的手藝。拿艾瑞克來說,他就花了不少工夫苦學,乃至于某天他請一位美女去家里吃飯,當場做出一道美女從沒吃過或聽說過的橄欖油燉鯧魚,據說美女熱淚盈眶,直說:“沒想到有男人做飯給我吃。”
我聽了很火,為什么朋友多年,我沒吃到,反而是陌生的女人吃到?難道艾瑞克這小子見色忘友?于是用盡激將法、利誘法、公開他的歷任女友等等威脅恐嚇的手法,終于逼得他在請某位美女吃飯時,同意我當電燈泡。無所謂,只要能吃到,當太陽能發電廠也不在意。
這天做的仍是橄欖油燉鯧魚,將一鍋油先加溫到攝氏60度左右,再將片好的鯧魚放進去慢慢燉。魚熟之后,裝盤時鋪上日本的水菜、海膽,和一勺醬汁,頓時讓這位美女也大呼:“艾瑞克,你好棒喲。”
我迫不及待先吃上一口,橄欖油滲進魚肉內,一股清香味撲鼻而來,而魚肉細致,于是我說:“嗯,哼,油了點。”
沒人理我,美女繼續夸贊,這次她說:“為什么以前我都不認識你這種男人。”
聽得我差點被海膽嗆到,因此我說:“海膽缺了點咬勁。”依然沒人理我,而美女居然完全不顧及我的存在,又說:“艾瑞克,要是能當你女朋友,一定幸福得要命。”
別急,小姐,年紀輕輕,犯不著為了頓飯就喪失人格。我咬了口水菜,清涼脆口,經過相當沉痛的思考后說:“不過就是青菜,大火快炒也好吃,何必弄一鍋油費這么大工夫。”
他們兩個吃飯就吃飯,干嗎臉貼臉,難道不怕打個噴嚏弄得對方一臉魚肉末?
算了,我吃我的,但我忍不住又說:“鯧魚還是煎的好吃。”那晚我一個人孤單地先離去,沒人送我,更沒人在門口抱抱我親親我說,下次有空再來玩。
這事發生后,我痛定思痛,決定也學點廚藝,好歹沾點好男人的氣質,說不定從此美女全繞著我轉,嚷著:“你什么時候請我去你家吃飯呀。”
本來我該說,去我家?想我老婆做飯請你呀。我說的卻是,沒問題,隨時歡迎。
不是我心存二志,而是這年頭不會燒菜做飯的男人,在女人眼中好像不算男人,算,算,算半個廢物?讓我算算看,認識的男性朋友當中,廚藝成為臺北傳奇的恐怕至少有一打,我問艾瑞克,他為什么對料理如此著迷。回答是:“人總得有點生活情趣和嗜好。”
他的意思是,我沒生活情趣?打電玩不算嗜好?還有位小管先生,家里弄了口大烤箱,成天撖面皮烤比薩,他也從沒主動請我吃過,是從一位女士嘴中聽到的。一氣之下我對外放話,要是小管不請我吃比薩,想必他兒時光屁股的照片會上網公之于世。
我吃到比薩,他家坐了三位女士,兩位男士,每個人手上一杯酒,看著小管拉出一張張面餅,再抹上新鮮西紅柿醬、火腿片、芝麻菜,往烤箱里一送,沒幾分鐘香味四溢,就聽到女人喊:“好香喲,小管,你好厲害。”我搶下第一張出爐的比薩,狠狠咬下一口,邊嚼邊說:“呵呵,烤張餅有這么了不起嗎?我家巷口那家賣蔥油餅的小店前面天天排隊,臺幣20元一張,不也就這個味。”
為什么女人都用歪嘴斜眼的表情看我?她們嫌惡我?
最近男人愛做菜的情況更形惡化,上個月星期天老婆不在家,我找比利問有沒有牌局,沒想到他說:“我忙著做菜,現在誰還打麻將,神經病。”他罵打麻將的全是神經病,還是罵我神經病?
騎著自行車到他家突擊檢查,嘿,他正做意大利面。他不準我下毒手,要我好好坐下,餐巾鋪在膝上,白酒倒在高腳杯內,他舉起杯說:“祝我們假日快樂。”
快樂,我當然快樂,老婆不在我照樣有吃有喝,但我有個疑惑,不打麻將不打籃球,大好假日窩在家里做飯,現在的男人究竟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