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舊時映畫中,赫本坐在防火梯上彈著吉他緩緩吟唱《月亮河》;粗眼線的伊麗莎白·泰勒飾演埃及女王從卷著的毯子里跌在愷撒面前;費雯麗站在寒風中的滑鐵盧橋上,夢幻般迷人的眼睛凝視遠方,魂斷藍橋;馬龍·白蘭度說“每個男人都是國王”……
當回憶起這些年代的電影,人們總忍不住用“永恒的經(jīng)典”來概述。是的,老電影中的演員,無論男女,都是萬里挑一的無死角美麗,服飾背景無一不華麗,于是每種元素也順理成章地不斷被致敬。
上世紀80年代,美國AMC有線電視臺還是個專門播放1950年代經(jīng)典老電影的付費電視臺,而2007年則推出描寫上世紀60年代美國廣告人的電視劇《廣告狂人》(Mad Men),長得像老電影影星格里高利·派克的男主角和像格蕾絲·凱莉的女主角瞬間收獲粉絲無數(shù)。
上世紀舊上海情調的旗袍,在2000年王家衛(wèi)的《花樣年華》里風騷了一把;而馬龍·白蘭度在《欲望號街車》中的緊身T恤,頹廢又性感,多少年來還是愛秀身材的男士首選;FENDI 2011春夏季男裝系列,又從費里尼大師那里拿靈感,兜兜轉轉。
電影之于當代的生活,最珍貴的便是“時間”這個概念—被鏡頭定格下來的美麗可以超越時間界限被觸摸到?;蛟S這種對于經(jīng)過時間沉淀而流傳下來的美的熱愛,可以解釋為何在各種高清、3D、IMAX技術橫行的影像界中,一股復古風潮也在慢慢復蘇,老電影重新獲得影迷的青睞。從老電影重拍,到老電影重映,再到老電影的修復重現(xiàn)—那些黑白影片、硫酸膠片中的優(yōu)雅和美麗,值得花費時光來修復。
國內上海國際電影節(jié)也將效法國外的模式,與時尚品牌聯(lián)手修復10部中國老電影,這是這個夏天影迷們聽到的最好的消息。過去30年,中國經(jīng)濟在騰飛,大國所謂要崛起,但是我們對中國的老電影,實在做得不多。幸好,用古龍式的句法說,晚來總比缺席的好。
我們修復的,不只是曾經(jīng)被遺忘的一段美好時光,更多的,是給中國電影史補上一段空白。這個專題,將和你一路踏進舊膠片的森林,探尋過往,張望未來。
時光見證
一個放映員的20年
邱彥海的眼睛很“毒”。不過平常很難發(fā)現(xiàn),跟他聊天的時候,你只覺得他常常笑,一副心情很好的樣子。但是,當他往珠影內部的放映廳里一坐,眼神立刻就不一樣了,精準,有力,像X光那樣掃描每一個即將送往各個影院或者發(fā)行公司的拷貝,只要發(fā)現(xiàn)一點兒瑕疵,這個拷貝樣品得立馬重做。
珠影情結
“我爸爸就是珠影的職工,我從小就在這里玩到大,電影有什么稀奇的?從來不覺得?!蹦菚r珠影還經(jīng)常放露天電影,就在現(xiàn)在的麗影廣場那兒,他作為職工家屬可以免費,如果是外人要看,還要花一角錢買門票。他的記憶中,《地雷戰(zhàn)》《列寧在1918》,以及眾多潮劇片都是當時囫圇吞棗看完的,在兒時記憶中那是不可多得的享受。
等到再大一些,他才發(fā)現(xiàn)電影世界里有一個很神奇的地方?,F(xiàn)在的珠影停車場以前是一大片草坪,拍戰(zhàn)爭片的時候常常用來做特技和爆破的場地,邱彥海興奮極了,次次都在場外不明真相地圍觀“為什么會爆炸?”“這些特技都是怎么做出來的?”種種好奇奠定了他后來學機械專業(yè)的基礎。他說,他從沒想過當導演或者演員,就喜歡“動手”搗鼓機器。雖然現(xiàn)在所有的“新鮮都變成了感情”,但唯獨長久的感情才最讓人放不下,又怎么會枯燥呢?
邱彥海的工作頭銜叫做“放映鑒定工作組組長”,這個工作要的就是好眼力和對膠片的熟悉感。1991年初進珠影的時候,邱彥海干的就是放映機器維修和放映工作。當時他20出頭,一位老師傅即將退休,便招他進來當學徒。干了一輩子放映工作的師傅教他的第一件事便是——“膠片是很嬌氣的東西”,因為一不小心就會擦花,所以連裝片這種看起來最簡單的動作都得手把手地教。
放映員的工作也不是站在后面放膠片就行的,還要懂機器的保管修復,每一個禮拜至少有一次日常護理,包括清潔,滑輪檢查,燈光、聲音、畫面檢查。如果放映途中出了事故,都要依靠放映員來解決。邱彥海上手很快,經(jīng)他手的機器和膠片幾乎都沒有出過狀況,因此才兩三個月的時間,他便出師了,一個人在三四平米的放映間一邊放映一邊看,覺得這工作真“有意思”,《楊貴妃》是他工作初期印象最深的片子,放了許多次依舊看得津津有味?,F(xiàn)在他也算從幕后走到了幕前,能坐在寬敞的大放映廳鑒定片子,鑒定內容從《楊貴妃》變成了孫周導演的《秋喜》,但載體倒沒變,珠影的絕大部分鑒定影片都是膠片拷貝,這個老傳統(tǒng)使邱彥海的眼神徹底變成X光了。
對膠片有偏愛
如果只看開頭和結尾,這個工作似乎沒啥精彩可言,精彩往往意味著挫折,邱彥海遭遇的挫折和剛入職時的順利正好成為兩個極端。由于DVD影碟的興起,給當時的電影市場帶來了不可避免的沖擊,這個沖擊對干得正起勁兒的邱彥海來說實在強烈,最嚴重的時候,他都待過崗,要等通知才能上班,不上班的時候就沒收入,20多歲的人卻連基本生活都難以為繼。
誰知道他還是個死腦筋,壓根沒想過另謀出路,就一門心思地認為,“這么大的電影廠,怎么可能說沒就沒了?影碟怎么可能完全取代膠片電影?”
這是疑問,也是信心,事實證明,真正的電影愛好者和電影膠片的力量永遠不會從市場上消失,邱彥海這下更加相信自己當時所選的路沒錯,從1990年代到2011年,他依舊做著和膠片打交道的工作,內部放映廳的那兩臺產于上世紀70年代的膠片放映機骨碌碌地陪著他轉了20年,如今也跟著他一起邁入中年。
仿佛惺惺相惜一樣,邱彥海特別捍衛(wèi)他的寶貝:“這兩臺機器雖然年紀大,可是經(jīng)過我們的內部調試改良,不僅性能沒問題,而且還加上了數(shù)碼立體聲,效果更好。”為了證明機器有顆年輕的心,他拿出一卷老膠片來演示,是1990年代末的《好孩子》,放映機有點高,他得仰頭高高舉起雙臂才能將膠片掛上去,但動作很麻利。電影的聲音環(huán)繞在他周圍,從放映室的小窗口看出去,他的眼光立刻嚴肅起來,好像馬上要給這個膠片挑挑錯。
這個職業(yè)病估計是治不好了,他有時也出去買票看看現(xiàn)在最熱門的大片,但是整個過程中,他都在糾結影片的光影效果,“現(xiàn)在的大片幾乎都是靠數(shù)字特技,效果雖然炫目,但是遠遠不及膠片的味道。比如拍攝一個人,如果是用膠片,那么他的每根頭發(fā)都能呈現(xiàn)不同的光澤,如果是數(shù)字完成的,那就是一團黑,我們只能知道那是頭發(fā)而已,層次和美感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也有一些片子是部分采用數(shù)字技術,然后轉成膠片,即使這樣我也能一眼發(fā)現(xiàn),看著還是別扭?!睌?shù)字特技可以說是目前世界電影界的主旋律,國內的導演也亦步亦趨,但是對于邱彥海這樣的老放映員來說,說不清是喜是悲,“我對膠片有種感覺,看膠片電影的時候,我能體會出這個拍攝者的特點,想法,現(xiàn)在珠影也會根據(jù)題材的不同,拍攝部分數(shù)字類電影,也在我的鑒定范圍內,可我自己還是更喜歡膠片電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