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9年英國著名科學家斯諾在劍橋大學發表題為“兩種文化與科學革命”的演講,他深刻揭示了大學教育中存在的兩種文化的分裂現象。他認為,要“走出這一難關的辦法只有一個:重新考慮我們的教育”。“重新考慮我們的教育”即考慮我們的大學是什么?我們的大學在現代社會應該承擔什么樣的責任?發揮什么樣的功用?對于這一系列問題的回答,都無法回避人生存在一個普遍異化的世界里所面臨的價值主體失落和生存的困惑。正如康德所說,科學只能解決事實判斷,即“是什么”的問題,而不能做出價值判斷,解決“應該怎樣”的問題,不能給人指明前進的方向,這只有發展人文學科,培養人文精神才能解決。因此,大學理念要復歸人文精神是現代大學取得合法地位的基礎,也是時代精神的反映。
從古希臘到文藝復興,關注人格鑄造和人文素養,是這一時期教育的顯著特征。但在近代,由于大工業生產的要求,古典的人文教育被職業教育和唯科學教育所取代。17世紀的科技革命,極大地改變了人們的思維方式。隨之而來的資產階級政治革命和工業革命,把科學的威力擴展到人類社會的政治、經濟領域。科學的成功,一方面為它贏得了信任和尊重;另一方面,也不斷提高著人們對科學的期望。人們對教育特別是大學教育的實用價值也給予了前所未有的關注。科學主義思潮在大學校園內占據了上風,課程體系和教育方式出現了嚴重的片面性,人文學科逐漸遭受排擠和冷落。
胡塞爾曾經說過,現代人讓自己的整個世界觀受實證科學支配,并迷惑于實證科學所造成的“繁榮”。科學的發展漫不經心地抹去了對于真正的人來說至關重要的問題。實證科學在原則上排斥了一個根本性問題:探討整個人生有無意義。因而現代科學陷入了深重的危機。
人文精神是相對于科學精神而言的。從抽象的形式層面來說,它是一種強調人性超越的精神,即對人高于物的本質的肯定。從具體的歷史的層面來說,“第一,人文精神總有其對立面,是相對于非人文、反人文、次人文、超人文的精神來說的。第二,在人類迄今為止的歷史發展過程中,人文精神體現為人類的每一次進步。這種進步及表現為人文對反人文的進步,也體現為一個時代的人文精神對另一個時代的人文精神的揚棄和超越。”所以,人文精神是一個動態的發展的概念,在不同的時代,其內涵指向及其表達也有所不同。
簡單來說,人文精神的核心是倡導對人的終極關懷,對人自身、對人與賴以生存的外界環境(包括社會和自然)之間關系的反思。這種反思是認識不斷深入、不斷逼近本質的過程。在現代社會到來之前,人類傾向于一種“你—我”對立的思維范式,能夠征服自然,能夠打敗對手,才能證實生存的價值,這集中體現為“人定勝天”、“強者生存”的人文精神取向和價值觀念。
然而自然資源的匱乏,自然災害給人類帶來的無盡的痛苦,以及科學技術的泛濫造成的人類種群繁衍的危機,使人看到隱藏在自然和科學背后的規律,這個規律就是用來規范人與自然、人與科技以及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用來規范人的思維方式和行為的。科學教育本身并不能保證科學的應用會造福人類,科學并不能解決所有的問題。這是人類在遭受無數次懲罰之后反思的結果。于是,人們目光轉向了人文教育和人文精神,旨在“我—你” (人與自然、人與人)之間建立平等的和諧的可持續的關系。
布魯貝克,在他的《高等教育哲學》一書中指出,大學確立它的地位主要有兩種途徑,即存在著兩種主要的高等教育哲學,一種哲學主要是以認識論為基礎,另一種哲學則以政治論為基礎。
從歷史發展的角度來看,無論是以認識論為基礎高等教育哲學觀,還是以政治論為基礎的高等教育哲學觀,都不可能以極端的形式存在,只是在不同的社會里有所側重罷了。大學發展的動力一方面來源于自身的獨立性,另一方面來源于社會的變革和需求。社會的變革和需求直接影響著大學教育的理念和教育模式的選擇。當社會經濟處于貧困和百廢待興的時候,大學應為經濟的復蘇做出貢獻;當社會政治、文化遭到破壞的時候,大學應為政治、文化的重建做出貢獻;當社會把知識看作是專屬于某種機構或某些特定階層的私有財產的時候,大學就成了獨立于社會之外的“象牙塔”。恰恰是由于大學教育的這種功能,使之獲得了在不同時代確立合法性存在的依據。反之,人們將會對大學存在的必要性提出質疑。正如有學者所言,大學理念“應超越‘內在邏輯’力量與社會需求對立的思維模式。……離開大學的社會需求解讀大學的理念,不符合歷史的真實,也有違時代的潮流。”
要確立現代大學的合法地位,還須從更為廣闊的社會歷史背景來考察。20世紀80年代以來,經歷了一場全球性的教育改革,1984年,美國人文科學促進會發表了《挽救我們的精神遺產——高等學校人文學科報告書》,首先完成工業化的歐美國家對衰微不振的人文教育極為關注。如今對人文教育的關懷已成為世界性的話題,如何處理人與自然的關系,處理人與人的關系,處理人與科學技術的關系,處理國與國的關系,需要現代人文理念和人文精神的參與和介入,才能把問題看得更加透徹。所以,重振人文精神,加強人文精神的教育便成為現代大學獲得合法地位的依據。
大學理念是從辦學實踐中總結出來同時又超越于現狀的形而上的反思,具有前瞻性和超前意識。大學不再是象牙塔,其對社會的直接服務的功能日益增大,逐漸從社會的邊緣走向社會的中心。社會對大學的期望已遠遠超過了它自身發展的邏輯力量。因而,一個時代的大學理念必然反映著這個時代中人的現實生存狀態和對未來的精神寄托。大學如果只關注作為物質化存在的人的勞動成果,就失去了存在的根本和意義。
關注人的生存狀態和精神面貌,不僅僅是哲學家的任務,也是教育研究的使命和不可回避的主題。教育是一個復雜的系統,其復雜性不光體現在教育在人類學科中無所不涉的特性,根本的是源于教育實踐主體的復雜性,無論是在理論環節、管理環節,還是在教學環節無不涉及到作為主體的人的價值選擇。人既是社會主體,又是自身存在的價值主體。因而,對人自身生存狀態的反思也是我們更好地從事教育實踐所必需的條件。大學作為一個教育機構,應該提供一個充滿人文關懷的教育環境,其中心的信念即是對個人到人人終極價值的肯定與尊重。
學術自由是大學組織為了自身的發展和社會的進步以及社會組織為了切身利益所必須給予學者或大學教師從事學術活動的一項必要的權利。大學與中等教育的顯著不同,在于“創造”,即學習已知,探索未知,尤其是在綜合性、研究性大學里。這樣一種創造力的培養和氛圍的營造,需要自由的、民主的學術環境和空間。堅持學術自由可以從以下層面來考慮:從意識層面來看,應當發揚“百家爭鳴,百花齊放”的兼容并包的文化態度,促進學術的繁榮。從制度層面來看,需要打破“權威性的秩序”,建立彈性的人格化的管理制度,行政力量與學術力量各司其職。行政管理不能獨斷,不應過多干涉學術活動。大學要給學者和教師創設獨立的空間,尊重他們獨立的人格,并能將這種寬容的開放的思想滲透到制度化的管理當中。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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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陶振威,長安大學政治與行政學院研究生;姜建芳,長安大學人文學院副教授,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