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音樂與詩歌的完美結合

英國文學批評家丕特在《文藝復興論》一書中有一句名片：“一切藝術都是趨向著音樂的狀態。”這句活簡明而又深刻地說明了諸多藝術門類發展趨向的共性和音樂藝術在其中的特殊性而導致的特殊地位。音樂與詩歌的契合點在于：為歌詞譜曲時，在使音樂的旋律準確地反映出語言中所帶有的音樂性的前提下，需充分發揮音樂藝術的無窮魅力；為旋律填詞時，在語言的音樂性符合音樂旋律走向的前提下，又應充分發揮語言藝術的無窮魅力。二者的相互關系構成了一部音樂與詩歌的發展史。

綜觀音樂與詩歌關系之發展，不外乎有三種情形：一、采詩人樂，根據已有的現成曲調進行填詞創作，即所謂采詩人樂、依聲填詞的手法；二、以樂從詩，根據已有的歌詞進行譜曲創作，即所謂以樂從詩的手法；三、詩樂同出，詞曲同時創作，出自一人之手。

所謂采詩人樂，即先有曲調，然后依樂曲的節拍、句數、韻律等要求將詩歌編創好，填在旋律之中。我國傳統的宋詞、元曲以及戲曲等都是先有曲牌(曲調)，然后往里填詞后構成作品。關于詞與音樂的關系，元微之《樂府古題序》中說得最清楚：“在聲音者，因聲以度同，審調以節唱。句度長短之數，聲韻平上之差，莫不由之準度。”這說明宋詞完全是由音樂的形態來決定的一種文學體裁，因此．宋詞真正算得上是“音樂的文學”。

利用已有的音樂旋律，—曲多用，填詞作歌，是中園傳統聲樂(民歌、說唱、戲曲)創作的一個重要手法和特點。近現代中國新音樂發展的第一個階段——學堂樂歌，就是這類音樂。當時的音樂教育家沈心上、李叔同等，就是依據傳人的大量外國曲調和一部分中國傳統的曲調來進行樂歌創作，沈心工填詞創作了《體操兵操》《賽船》《竹馬》，李叔同填詞創作了《送別》《祖國歌》等，音樂史學家楊蔭瀏依古曲《滿江紅》的曲調填人宋代岳飛的詞。這些歌曲作品由于詞曲結合比較理想，成功地刻畫出新的藝術形象，因此成為傳唱至今的優秀聲樂作品。

以樂從詩在中國歷史上也曾是聲樂創作的技法之一，稱之為“自度曲”或“新聲”，比較著名的有唐玄宗李隆基創作的歌舞大曲《霓裳羽衣舞》，南宋姜白石創作的《揚州慢》《杏花天影》等十多首傳世的歌曲等，但更多的還是依聲填詞的作品。隨著近現代開始對西方音樂的借鑒與學習，特別是對西方作曲技法理論方面的學習，這一時期的中國音樂家們逐步掌握了歌曲寫作的一些技法，轉向依據先有的歌詞的意境進行音樂創作。在近現代和當代的歌曲創作中，中國的作曲家們在中西方音樂結合的道路上不斷創新，涌現出許許多多這種“以樂從詩”的優秀作品。這幾于已發展成今天唯一的歌曲創作技法，體現出對音樂創作的一種升華，對音樂規律的一種更深層次、更理性的把握，追求音樂更加廣闊的表現和發展空間，是音樂創作的一次大的飛躍。而與此同時，依據現成曲調填詞創作的歌曲倒是鳳毛麟角，較為成功的范例僅有王扯光作曲、胡宏偉填詞的《長江之歌》等。如果說“采詩入樂”造就了中國傳統音樂文學的體裁、樣式與特征的話，那么，“以樂從詩”則是中國新音樂蓬勃發展的重要原因之一。

詩樂同出是指歌詞與音樂出自一人之于，天然合一。既通曉詩歌創作的規律，又深諳音樂作曲的技法，這對于創作者的藝術修養要求來說是非常高的。當然，在前兩種聲樂作品創作的過程中，對從事詩歌創作的文學家和音樂創作的作曲家來說，也最好要兼顧一下兩個領域里的藝術特點和共同的藝術特征。而實際在歌曲創作過程中，問與曲之間反復的修改調整也是必不可少的重要環節。只有這樣，才有可能最大限度地避免詞曲結合方面容易出現的問題——先有曲而后填詞，很可能會閑曲而害詞；先有問而后配曲，則很可能會因詞而害曲。無論古今中外，只有將詞與曲盡可能大衣無縫般緊密地結合在一起，才能最大限度地在發揮出二者各自特色的同時，盡展聲樂藝術的無窮魅力。

作為人類情感表現的聲樂藝術，是最善于表現人們的喜怒哀樂的。作為語言藝術的詩歌已經深刻而準確地表達了人類豐富的情感，音樂可以再讓這種情感的表達得到更加淋漓盡致的渲染；反之亦然，優美動聽的音樂已經將情緒刻畫到沁人心脾的地步，詩歌又使這種音樂描繪出的生動形象更加深刻和真切。一般抒情性的較短的詩歌與音樂結合產生所謂“民歌”、“群眾歌曲”、“藝術歌曲”等；敘事性的文體(較長的詩篇)與音樂結合構成所謂“敘事歌曲”、“說唱音樂”等類型的作品；如果與戲劇性的文體（詩?。┙Y合則形成所謂“戲曲”、“歌劇”等藝術樣式。同理，在作曲家手中，將詩歌所營造出的藝術氣氛、情節與意境帶到器樂作品的創作之中，會大大豐富作曲家們的藝術靈感和想象力，又直接導致了眾多富有詩意的優秀器樂作品的誕生，如交響詩等。

在中國的歷史上，歷朝歷代都有很多著名的文學家、詩人，他們同時也是非常著名的音樂家。大思想家、教育家孔子就是這樣一位了不起的人物。他會彈琴、鼓瑟、擊筑、吹笙、唱歌，在他所教授的六藝之中，樂的地位相當重要。中國的第一部詩歌總集《詩經》就是孔子修訂的。他一邊彈著琴，一邊唱著那些古老的歌曲，最終從千余首散亂的詩歌中按照風、雅、頌三個部分重新整理出305篇詩歌，為后人留下了一筆寶貴的精神財富。

王維的詩是詩中有畫、詩中有樂，藝術品位極高，令人網味無窮。在其所存的400多首詩中，這首膾炙人口的送別詩《送元二使安西》更可謂千古絕唱：“渭城朝雨口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安西即現在的新疆庫車，因詩里有“渭城”（秦都咸陽故城）、“陽關”之詞句，故又稱“渭城曲”、“陽關曲”；因演唱三遍，又稱“剛關三疊”。該詩詞句優美，意境深遠，用一句深情的勸酒詞作為點睛之筆，依依不舍的離別之意躍然紙上。琴歌音樂更準確地刻畫出纏綿、傷感的情緒，詞曲結合相得益彰。

《送別》的旋律出自德國作曲家奧德威之手，原名《夢見家鄉與老母》，為帶再現的二段體結構，旋律是以和聲為背景創作的。不過，曲調之中經常出現五聲性的旋律片段，給人一種非常親切的感覺，優美易唱。歌詞為長短句結構，很像是一首風格古樸的宋詞。詩歌從對景致的描寫入手，渲染出離別時的愁思和憂傷。帶再現的三段體形式的歌詞與旋律的結構完全一致，結合得非常完美。

《滿江紅》是中國宋代流行的眾多詞牌之中的—個。這首古曲原配的是元代薩都刺的一首詞《滿江紅金陵懷古》。1920年，楊蔭瀏將岳飛雄沉慷慨的《滿江紅》詞填入曲中，發表在北京大學音樂研究會主辦的《音樂雜志》上。民族英雄岳飛鏗鏘有力的詩句與民眾的意志和心聲產生了強烈的共鳴，歌曲很快就在社會上流傳開來，也成為學校音樂課中重要的教學曲目?！稘M江紅》具有典型的宋詞音樂曲式結構，即上下闋采用換頭合尾的處理方法。所謂換頭合尾是指音樂中的第二段旋律在重復第一段旋律時將開始的部分加以變化（換頭），之后的旋律則完全或基水重復第—段（合尾）。一個問牌代表的是一個詞調(旋律)，人們根據詞調音樂所表達出的喜怒哀樂來選擇填詞，以抒發不同的情懷?！稘M江紅》的調式為五十微調式，在穩健的節奏中顯現出一種威武的氣勢。旋律動蕩起伏，音域有十二度之寬，高潮出現在結尾的最高音上，感情激越，恰切岳飛詞義。

可見，音樂與詩歌像一對孿生姊妹一樣互相影響，互相交融，共同發展，為中華民族積淀了豐富深厚的藝術土壤。

注：該文系2010年牡丹江師范學院教改項目“關于聲樂課教學方法的改革與實踐”（10—XY01087）成果

（作者簡介：張琳琳，黑龍江省牡丹江師范學院音樂系助教，留俄副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