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望命運中的歡樂旋律

《最藍的眼睛》是美國享譽世界的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托尼·莫里森的處女作，是20世紀美國非洲裔黑人作家中最璀璨的一顆巨星。小說以生動豐富的語言通過一個黑人小女孩內心的恐懼與孤獨的描述，展現了她對一雙藍眼睛從渴望到幻想以至最后墜入瘋狂的悲劇過程，通過佩科拉的悲慘經歷控訴了白人的文化殖民罪行。作為美國社會底層的少數族裔，黑人總是處在進退兩難的境地：一方面受到白人文化的侵蝕，渴望從外到內都向白人靠近；而另一方面，經濟地位和社會地位注定他們處于邊緣地帶。美國社會中以白人為主導的意識形態以及社會結構對黑人的心靈造成了嚴重的負面影響，使得他們自我輕視，自我憎恨，自我否定。但是在他們當中也有一些人，他們沒有放棄自己原有的生存方式，沒有否定作為黑人的本質性特征，向主流文化挑戰，最終獲得了作為人的身份與尊嚴。

小說講述了佩科拉一家人。在這個家庭里沒有絲毫的關愛和溫馨，有的只是無休止的爭吵和謾罵。父親查理從小遭到親生父母的拋棄，由他的姨婆撫養長大，不健康的生長環境和教育影響造就他畸形的人格。剛結婚的時候他也曾對生活充滿了希望，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改變自己的命運，帶著美好的憧憬從美國的南方來到北方，在北方這個深受白人文化影響的地方，喬利感受到更多的是挫折和迷失，所以當他所有的努力化為泡影時，他把所有生活的壓力和對現實生活的不滿發泄在他的妻兒身上。每當醉酒之后，他總是對自己的妻子大打出手。沒有父母疼愛的經歷使得他不知道如何作一名合格的父親，如何向自己的女兒正確的表達自己的父愛。在小說的最后，為了幫助女兒擺脫孤獨無助、缺少愛憐的狀態，他強奸了女兒。他難以承受精神和生活的雙重壓迫，最終燒毀了自己的房子，誤解了父愛。母親波琳婚后同丈夫在北方的生活使得明白自己根本無法融入白人的主流文化中。于是她便去看電影，她常用電影中所宣揚的審美觀來衡量生活中的任何事，看電影成了他最快樂的事情。她沉迷于電影為她創造的虛幻中。漸漸地她不僅忽視了自己和家人，甚至開始厭惡他們。作為母親，她對女兒沒有絲毫的關愛，她的心理已經被扭曲。作為女兒的佩科拉一直生活在父母的粗暴和同學的敵視的眼睛當中，她覺得她所有痛苦都來自于她丑陋的容貌，所以，她一直都有夢想變的更美麗。她認為：假如她成了白種人，擁有一雙與秀蘭·鄧波爾一樣的藍眼睛，那她周圍的一切都會發生變化，父母會停止爭吵，父親不會酗酒，老師會喜歡她，同學會與她和睦相處……但是小說注定這一切是不可能的，因而佩科拉只能在痛苦中煎熬，而她遭到她親生父親的強奸最終使她進入了癲狂的狀態。佩科拉的悲慘命運深刻揭示了黑人在種族壓迫和文化殖民下心靈世界的沖突，表現出黑人自身權利受到踐踏，心靈遭受戕害的事實。莫里森通過對黑人的描述深刻揭示了白人文化的侵蝕是導致黑人自我否定和迷失的根源。

與佩科拉相比，麥克蒂婭擁有一個比較和睦的家庭，一個慈愛的父親麥克蒂爾和一個善良的母親麥克蒂爾太太，還有一個情比手足的妹妹。她們生活雖然窘迫，冬天靠撿來的煤渣取暖，平日里只是粗茶淡飯，但是一家人自愛自重互相關愛，正是這種關愛給女兒樹立了自信和自尊，使她們從不放棄自己的期望與信仰，從而在社會中保持了健全的心理與人格。她們不以白人文化做為評判自我的價值標準，而是完整地保持了自我的黑人性，而這正是她們家庭幸福、女兒健康成長的源泉。她們沒有因為經濟貧困和種族歧視造成精神貧困。

麥克蒂爾夫婦在表現出家庭責任感的同時，還表示現出了社區責任感。當喬利放火燒了自己的屋子后，是麥克蒂爾一家收留了佩科拉，盡管這是個承重的包袱。當北方種植園禁錮了喬利等許多黑人的心靈時，麥克蒂爾太太還記得傳承黑人文化傳統，用那些能夠彌合心靈創傷的療效黑人歌曲來給予自己堅強活下去的勇氣。對此，麥克蒂亞深有感觸地回憶道“在媽媽充滿喜怒哀樂的歌聲里，傷心的往事也不再令人心碎了，反而讓我相信，痛苦不僅是可以忍受的，而且還是甜蜜蜜的”。

作為女兒的克勞蒂亞她嚴守黑人文化的傳統，而對白人文化價值采取漠視甚至是敵視的態度。她不愿意順從白人的審美取向，她對于全世界都一致認為所有女孩都喜歡藍眼睛、黃頭發、粉皮膚的布娃娃感到困惑。她總是毀壞父母賣給她們的布娃娃試圖想搞清楚為什么人們都是如此的喜歡它們。小說寫到：“我沒法愛它，但我可以檢查它……折斷它的小手指，拗彎它的平腳，解開它的發束，把它的頭轉個個兒……挖掉它冰冷冷、癡呆呆的眼睛，把它的頭扭下，抖出它的木屑，把它的后背望銅床上猛砸……披著薄紗的后背裂開，我能看見緣盤上有六個孔眼，這就是發音的奧秘所在。只不過是個金屬圓形物而已。”此處的洋娃娃體現了白人主流文化的審美標準。小說中，她說她最想要的圣誕禮物是一種經歷，即“他想坐在祖母家廚房的小凳子上，腿上放滿了紫丁香，聽著祖父為他拉著小提琴”。此處的廚房、紫丁香和音樂都是黑人文化的體現，它們給克勞蒂亞極其深刻的影響，在有意無意中使她成為黑人文化的堅定的捍衛者。

在最藍的眼睛中，作者還刻畫了另外一組黑人，她們保持著黑人本色，書寫著真實的自我。他們是熱愛自己的黑人民族，勇于拒絕白人審美價值觀，努力的在貶低黑膚色的文化中尋找自己的位置。她們就是住在佩科拉家的隔壁住著三個黑人妓女。為了逃避家中父母之間無休止的謾罵和打架佩科拉經常跑去她們家，和她們聊天，為她們跑跑腿買點東西。她們從未嫌棄過佩科拉，不認為她丑陋、骯臟反而給以她同情，從而給配科拉痛苦和無助的生活帶來了一絲的安慰和關愛。只有在那里佩科拉才能暫時忘記了精神上的創傷，在殘酷的現實生活中找到一個喘息之所。他們對于自己的生活有著自己的想法，而不是通過白人的標準來判定自己。他們敢愛敢恨，我行我素，他們憎恨男人，也鄙視那些欺騙自己丈夫經常或偶爾出軌的“糖衣妓女”。她們雖然是妓女，生活在當時社會的最底層，處在社會的邊緣，但是他們并不怨天尤人，并不悲憫自憐，她們不因白人的主流文化的侵蝕而否定自己，依然積極樂觀的生活著。她們認為自己是漂亮的，嫵媚的，性感的，盡管這與當時的審美標準格格不入。

她們無疑都是社會的棄兒。然而，無論別人如何嫌棄她們，她們仍然可以以自己的方式自信的活著。她們受到白人文化的疏離但是從來都沒有做過任何的不切實際的夢，像一朵開在荊棘中的小花朵一樣，在別人看來無望的命運中堅強的盛開著。三個妓女—波蘭、中國和馬其諾防線，最藍的眼睛故事發生時正值二戰，這三個女人的名字因而具有了弱小但頑強抵抗強權而生存的深意。

在這個充滿了自我否定、自我放逐、敵視與冷漠的故事中由于克勞迪爾一家人和三個妓女的出現，便有了一絲關愛與笑聲。盡管在白人對黑人文化殖民的過程中，佩科拉一家人的悲劇那以避免，但始終有一群固守著自我與黑人文化本位的黑人在抗爭，他們就像是無望命運中歡樂的旋律，使得黑人能夠抵抗強權并且頑強的生存下來。所以只有植根于本民族文化的沃土，黑人才能抵抗強權找到真正的自我和身份。

（作者簡介：秦曉梅，延安大學外語學院講師；秦延梅，延安大學外語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