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香港有過一年編劇導師生涯。第一天上課,我就老實告訴學生,兩班60人中,一半人畢業后根本不可能進電影圈,因為近年港產片減產,入行門檻提高了,可學院為賺取學費,錄取學生的門檻越降越低,誰交得起那幾萬元學費,誰就能做電影人的夢。余下一半當中,再有一半人是進入電影圈或媒體六個月內便被淘汰。再過六個月,余下一半中的一半,也可能會選擇自行離開。所以,最后能有七八個人生存下去,已經不錯了。
同學們聽我說完,非常沮喪。我本以為第二堂課就會見不到大家,可第二次上課,還剩下59人,算是個好現象。記得59位同學中,有一個小女生頗有靈氣,文筆也不錯。畢業后,她希望去投考香港一個電視臺做編劇,我還特地為她寫了封推薦信。她參加了面試,最后成功通過。
后來有一次碰到這個女生,我得知她并沒進電視臺工作,她找到了一份薪水比電視臺要高的工作。我問她在做什么,她告訴我是做啤酒推銷女郎。
推銷啤酒這類靠姿色和以傭金計算報酬的工作,入職時的收入自然比初級編劇高。問題是,在電視臺工作,將來有機會晉升為劇本編審,繼而可能成為導演或監制。啤酒推銷呢,能晉升成什么?高級啤酒推銷?
我不介意學生當啤酒推銷女郎,只是好奇,她為什么要花上四年時間念書,然后才決定投身啤酒推銷女郎的行列呢?既然認為那份報酬比初級編劇優厚,為什么不省下四年時間,直接去做啤酒推銷?為了此事,我對她頗有微詞。其實我不生氣,而是為她不懂選擇人生方向而惋惜。
一年后,無意之中再碰到她,我才知道,她做啤酒推銷女郎期間,有位客人拉著她喝酒猜拳,最后兩人發展成情侶。男生的家人特別喜歡她。他們的情侶關系讓男生生活穩定下來,于是家人鼓勵他們買樓置業。為了表示愛和承諾,男生在房產證上寫了二人的名字。那個小女生的博客,每天都在訴說當上業主的歡欣和愉悅。
我當日責怪她,是因為我把自己的想法放于真理的光明頂。其實,我無法提供正確的道路。要是她真的進了電視臺,誰能保證她在一年后能當上業主,擁有自己的物業?我到今天還沒有買樓呢。
現在,每當別的學院找我去當導師時,我都會想起這件事。它像烙印般提醒我,別強迫別人走你的路,因為沒一條路保證能夠被重復,也沒一條是肯定可以通往成功的路,每個人都得自己摸索。
(摘自《廣州日報》圖/閻廣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