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文宗大和年間,詩人李涉任國子博士,世稱“李博士”。李涉一次乘船過九江,行至浣口西邊,忽遇一艘大帆船,船上數(shù)十人全都手執(zhí)兵器。兩船相近時,那艘船上有個人上前問他是誰,李涉的手下回答道:“是李博士的船。”那艘船上的強盜頭子就說:“如果是李博士,因為久聞詩名,我們就不拿他的錢財了。只希望得到一篇詩作,錢財金帛不稀罕。”李涉當即寫了一首絕句贈給強盜頭子。強盜頭子禮尚往來,請他吃喝了一通,臨走時還贈送給他不少東西。
唐末有個宜春人,名叫王轂,有一定的詩名。他寫過一首《玉樹曲》:“璧月夜,瓊樹春,蓮舌泠泠詞調新。當時狎客盡豐祿,直諫犯顏無一人。歌未闋,晉王劍上粘腥血。君臣猶在醉鄉(xiāng)中,面上已無陳日月。”一時間廣為傳播。王轂沒有中進士時,一天在街上走,忽然看見同學被一群無賴圍住毆打。他有心上前救友,奈何讀書人手無縛雞之力。他急中生智,沖無賴們大喊一聲:“不得無禮!認識我嗎?我就是寫出‘君臣猶在醉鄉(xiāng)中,面上已無陳日月’的人!”
要擱今天,無賴們非先來一陣哄笑,繼以一頓拳腳不可。可是,唐代的事情不是這樣的。那幫無賴一聽這話,不但當即停手,而且慚愧地向王轂謝罪,然后,灰溜溜地離開了。
不難看出,唐代人在遭遇危急時,亮出詩人身份,便可以使市井無賴羞愧遁去,使江洋大盜手下留情,以禮相待。換言之,可以逢兇化吉,遇難呈祥。
我不知道,唐朝倘若有人在危急時分亮出“我爸是執(zhí)金吾”之類的身份,會不會收到逢兇化吉、遇難呈祥之功效。但是,我們知道,今天倘若有人在危急時分亮出“我是詩人”或“我寫過兩句詩”,其結果一定會是遭到一番嘲笑,決無全身而退的可能。
唐朝并非盡善盡美的時代,天空也有云翳蔽日、烏云翻滾的時候,但是,亮出詩人身份便可逢兇化吉、遇難呈祥,僅此一端,就足以令人懷想!
(摘自《新文化報》圖/陳明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