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比較瘦的那個年紀,像北京的很多男青年一樣愛籃球、愛黑炮兒(Hip-pop),英語說得流利的基本都是臟話,而且特別好學,老纏著外國留學生學更多臟話。張狗蛋就是我上大學時認識的一個北美黑人,球技出眾,防守他時只聞見一股臭夾肢窩的味道,人卻早已不見——作為報復,我們幾個中國學生幫他取了這個中文名字,還告訴他:“特有文化底蘊,一聽就像鄉紳的后代。”
大家互相學習,共同進步。這幾年,我看著張狗蛋從“以狗蛋為榮”的美國土包子變成一個喝燕京啤酒的中國通,而張狗蛋也眼睜睜地看著我變成一個胖子。前兩天,因為一場社區籃球賽,我去找張狗蛋當外援,他卻很遺憾地說:“去不了,我要過七夕。”
我總是笑話過西方情人節的中國人,這時突然遇到一個過中國情人節的美國人,覺得應該一視同仁,也諷刺一下:“你不會是想追我們國家的姑娘,就假裝特懂中國文化吧?可惜她們現在都是過Valentine's Day(西方情人節)。”
沒想到,張狗蛋以外國人特有的認真解釋起來:“第一,我可高攀不上你們中國的姑娘,我有女朋友,是哥斯達黎加的,我要跟她網上約會;第二,我從來都認為是哪國人就該過哪國的節,看見中國人過圣誕節也覺得荒唐——只不過,情人節除外。”
張狗蛋進而闡述,他認為,中國人和美國人應該把他們的情人節互換一下,中國人過Valentine's Day,美國人過七夕。理由如下:西方的情人節起源于古羅馬,傳說那時的皇帝生怕大家只談戀愛不抓生產,就下令不準年輕人結婚。有個叫瓦倫丁的傳教士看不下去,便創造條件,讓大家偷偷地風花雪月一把。后來,這個流氓教唆犯自然被宰了,情人節卻以他的名字命名。這個節日為什么特別適合中國人呢?因為在愛情方面,中國人從小就壓力大,上學時有老師像防賊一樣防早戀,工作后因為生活的重負不敢戀愛的大有人在——在壓迫中追求浪漫,這正好符合西方情人節的本意。中國的七夕為什么適合美國人呢?因為美國人經常浪跡天涯,四處流竄,造成大量的兩地分居,這種情況恰恰如同牛郎先生和織女小姐。
這個理論倒是讓友邦驚詫。雖然說得非常有理,但我仍對異族懷有戒心:這廝該不會是收了國外哪個基金會的錢,企圖像韓國人搶端午節一樣,把我們的七夕也給惡意搶注成他們的“非遺”吧?本著保衛國粹的責任感,我爭辯道:“七夕的含義,除了兩地分居以外,還有一條就是跨階級戀愛嘛。剝削階級的后代織女,愣要嫁給勞動人民牛郎,多感人!考慮到這層意義……”
誰知張狗蛋立刻接茬兒:“就憑這一條,七夕更不是中國人的情人節了。你們現在講究的,不是有錢人終成眷屬嗎?”
面對外國人的“污蔑”,我無言以對。張狗蛋啊張狗蛋,你現在真是一個中國通了!
(摘自《新京報》圖/小黑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