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I106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8-925X(2011)09-00-01
劉恒在其小說中設置了不同的人生困境,其中最為重要的要數“食”與“色” 了。他筆下的主人公在其中做著慘烈而真實的人性掙扎,在這掙扎的背后又折射著劉恒對人類文化與命運的深層思考。在劉恒看來,生存的困境是注定的,人身在其中永遠也無法成為自身的主宰,這就是人類的終極命運。因此,人們所追求的希望和幸福到底在哪里,便構成劉恒作品中一個個宿命式的疑問。
民以食為天。吃,是人的基本的生物本能,糧食也就必然地成了人類存在的最基本的需求和條件。因此,吃是個永恒主題,劉恒結合他個人的經歷與體驗,設置了人的第一個困境——“食”的缺乏。
劉恒代表作《狗日的糧食》著眼于“糧食”展開敘述,對“吃”這一人的原始欲望進行了客觀細致真實的描寫。劉恒借“糧食”這一生存中的必要因素,道出了糧食欲望所帶來的心酸和荒誕意蘊。在《狗日的糧食》里,作者有意淡化社會政治背景,將人還原到“生存”這一最基本的生物屬性當中去考驗人性。“癭袋”形象可以說無論是在中國文學史還是世界文學史上都是獨一無二的,奇丑無比的形體下充溢著頑強的生命力,在她身上看不到人性之美,“生存”是她的唯一目的, 為了吃,丑陋的她有許多丑陋的行為:將鄰居的葫蘆占為己有,還能借葫蘆罵街罵得令人瞠目結舌。而且每次收工回來,都能從身上揪出一樣寶來,嫩棒子、谷穗子、梨子,李子等。總之地里長什么,她就往家里拿什么,似乎天經地義。尤其是作者對“癭袋”從騾糞里淘玉米粒的細節描寫,使我們既看到了女主人公的費盡心機,更看到了在物質極其貧乏時,為了生存人們是如何的苦苦掙扎與奮斗。對于癭袋,多么沉重的打擊也不能阻擋她求食的強烈意志。吃,對于她不僅僅是生存的手段,而成為了生存的全部目的。“癭袋”一生都在為糧食而奔波,最后她因購糧證的丟失而死,臨死前,口中還念念不忘地絮叨著維持人生存本能的最基本的東西——糧食。“糧食——狗日的——糧食”,半是疼半是恨,半是希求半是詛咒。她因糧食而來也因糧食而去。讀完這篇小說,給我們的感覺有辛酸,更有沉重,真可謂五味俱全。人類最美好也是最珍貴的東西——“尊嚴”、“生命”和“親情”,在這一殘酷的事實面前竟顯得如此的脆弱。作者無意于造成糧食匱乏原因的追尋,也無意于道德是非的評價,而只想表現人們在特殊困境中行為發生的本身。通過發生的行為而刺向人性最本真的一面:人性中所永遠無法擺脫的生物性,當生存受到威脅,一切所謂的意義與價值都得讓位,生存的殘酷配上作者冷靜而不帶主觀色彩的表達與敘述,使我們感受到異常的“殘酷之美”。
如果說以上是“食”的缺乏造成的人生困境,從而導致人生物性的還原,人尊嚴與價值的泯滅,那么接下來劉恒為我們設置的就是“色”的困境。
“性”作為劉恒關懷人性生命的重要窗口,在其作品中表現得更為充分。這種困境會讓人的行為觸目驚心,歇斯底里,會讓人在理性的陰影中做著人生中最為痛苦與慘烈的人性掙扎。盡管劉恒借“性”表達的價值關懷具有復雜性,但其中對沖破各種束縛的性欲望的張揚與無法無天的描寫在一定程度上也表明了劉恒的某種姿態。《伏羲伏羲》是劉恒寫性本能最酣暢淋漓的一篇.年輕的菊豆被小地主楊金山買來做媳婦,卻受盡凌辱折磨和身心傷害,于是年輕美麗而命運悲慘的菊豆和同樣年輕的侄子楊天青便發生了愛戀。他們處在兩難的境地:一方面是朝思暮想、可為之生為之死的靈肉結合的情愛;另一方面是嚴酷的倫理道德。在享受性欲帶來的快樂和升華的同時,他們又產生深深的罪惡感。他們始終在人生的快樂和痛苦兩個極端之間來回往復、飽受折磨。在《伏羲伏羲》中,我們容易對深夜中痛苦尖嚎的菊豆給予同情,而忽略了楊金山絕望、恐怖、掙扎的內心痛苦。那是人性中最為無可奈何的掙扎。如果說這是“性”的障礙造成的困境,那么菊豆和天青對“性”的擁有只是悲劇的剛剛開始,合理的生命欲求里始終擺脫不了倫理對他們的糾纏,當天白的誕生,究竟是兄弟還是父親的關系使天青跌入了罪惡與愧疚的深淵。在作者看來,“性”是永遠困惑著人、永遠也無法回避的問題。正如胡梭巴道夫斯基在《人類的支柱》里所說,“它是源泉,流淌歡樂與痛苦。它繁衍人類,它使人類為之困惑”。
劉恒對人性的考察不是僅僅停留在生存層面、心理層面,而是深入到了文化層面。“文化制約著人類”,因而文化也制約著人性,人性或者與文化糾結在一起,或者直接以文化的形式表現,“性”沖突作為文化沖突的集中表現形式,是最容易表現人性的,這也許就是文學作品經常不可避免地寫到“性”的原因吧。但如果對“性”的描寫只停留在表面現象,那么就會給人一低級庸俗的印象,而劉恒的小說是將“性”置于文化沖突的漩渦中加以反思,從而獲得人性的深度。
綜觀劉恒的作品,所有主人公都無法逃出他宿命式的人生困境,悲劇是一個永遠無法回避的結局。讓人覺得劉恒是個徹底的悲觀主義者,但我更相信“他骨子里是個頑固透頂的理想主義者,他不過是為自己的人生追求披上了一層痛苦的外衣,使他對美好事物的渴望以一種更劇烈的矛盾形式表現出來罷了”。劉恒殘酷的人生抒寫,只是想用一種犀利的、冷靜的探詢方式對人性的考察,為人類找一條也許永遠也找不到的出路,從而承擔起一個堅守啟蒙立場的作家應盡的職責罷了。
參考文獻:
[1]劉恒自選集(五卷本)[C].作家出版社,1993
[2]孫郁.劉恒和他的文化隱喻[J].當代作家評論,1994(3)
[3]劉繼林.劉恒:啟蒙精神在衍變中消失[J].湖北大學學報,2003(3)
[4]陳中亮.基本生存欲望的極端探詢:劉恒小說解讀[D].東北師范大 學,2004
[5]馬建珠、何平輝.生存困境的人性掙扎[N]. 重慶科技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 2007(6)
[6]姚國軍.論劉恒小說中的悲憫精神[N].山西高等學校社會科學學報2007(7)
[7]薛南.直面慘淡的人生——解讀劉恒[N].揚州教育學院學報2004-3(22)
[8]李清霞.生存意志與生命原欲的沖突——劉恒對食色的客觀敘述[N].蘭州交通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07-4(2)
[9]胡璟.對人生宿命的解剖與探尋——劉恒小說的宿命[J].小說家檔案2006(4):29-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