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K1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8-925X(2011)09-00-03
摘要:唐武宗時發生了大規模的全國范圍的滅佛活動,影響巨大,滅佛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主要有崇佛窮國,儒家思想,佛道矛盾。
關鍵詞:唐武宗 滅佛 崇佛窮國 儒家思想 佛道矛盾
在中國佛教史上,曾經發生了四次較大的滅佛事件。這就是北魏太武帝滅佛,北周武帝滅佛,唐武宗滅佛,后周世宗滅佛。唐武宗滅佛是發生在全國范圍之內,所以,唐武宗滅佛的影響遠遠超過其他三次,本文試圖揭示武宗滅佛的原因。
一、滅佛的根本原因是經濟問題
武德年間,傅奕就指責僧人是“游手游食,易服以逃租賦”。武則天為了利用佛教鞏固自己的地位,大肆興佛。狄仁杰上疏道:“今之伽藍,制過宮闕,窮奢極壯,畫績盡工,寶珠殫于綴飾,瑰材竭于輪奐。”寺院“膏腴美業,倍取其多,水碾莊園,數亦非少。逃丁避罪,并集法門,無名之僧,凡有幾萬,都下檢括,已得數千。且一夫不耕,猶受其弊,浮食者眾,又劫人財。”①
唐中宗時,韋嗣立針對中宗“崇飾寺觀”而上疏道:“臣竊見比者營造寺觀,其數極多,皆務取宏博,竟崇瑰麗。大則費耗百十萬,小則尚用三五萬余,略計都用資財,動至千萬以上。轉運木石,人牛不停,廢人功,害農務,事既非急,時多怨咨。”②同時,辛替否也向中宗上疏道:“今天下之寺盡無其數,一寺當陛下一宮,壯麗之甚矣!用度過之矣!是十分天下之財而佛有七八,陛下何有之矣!百姓何食之矣!”③顯然這是國家與佛教在經濟上的矛盾有所發展的反映。
德宗時,彭偃曰:“今天下僧道,不耕而食,不織而衣,廣作危言險語,以惑愚者。一僧衣食,歲計約三萬有余,五丁所出,不能致此。”他把這看作是一種“人害”,“去人害”的辦法就是要僧道和百姓一樣繳納租稅。他的具體措施是“僧道未滿五十者,每年輸絹四疋;尼及女道士未滿五十者,每年輸絹二疋;其雜色役與百姓同。”如果這樣使僧道“就役輸課”,他們對國家的貢獻,“不下今之租賦三分之一,然則陛下之國富矣,蒼生之害除矣。”④文宗也認為:“一夫不耕,人受其饑;一女不織,人受其寒。安有廢中夏之人,習外藩無生之法!”⑤故而下敕整頓僧尼。文宗還說過:“古者三人食一農人,今加兵、佛,一農人乃為五人所食,其間吾民尤困于佛。”武宗即位,更憤怒道:“窮吾天下,佛也。”⑥
武宗還充分論述了崇佛窮國的原因:“兩京城闕,僧徒日廣,佛寺日崇。勞人力于土木之功,奪人利于金寶之飾,且一夫不田,有受其饑者;一婦不蠶,有受其寒者。今天下僧尼,不可勝數,皆待農而食,待蠶而衣。寺宇招提,莫知紀極,皆云構藻飾,僭擬宮居。晉、宋、齊、梁,物力凋瘵,風俗澆詐,莫不由是而致也。”⑦
唐朝前期,反佛者只是看到僧尼逃避租賦,興佛加重政府的財政支出。而安史之亂以后則是大力呼吁要對佛教的發展采取限制的措施。
武宗時,李德裕是滅佛的主要參預者。他在浙西觀察使任內,就對佛教的發展加以限制。李德裕奏論曰:“王智興于所屬泗州置僧尼戒壇,自去冬于江、淮已南,所在懸榜招置。江、淮自元和二年后,不敢私度。自聞泗州有壇,戶有三丁必令一丁落發,意在規避王徭,影庇資產。自正月以來,落發者無算。臣今于蒜山渡點其過者,一日一百余人,勘問唯有十四人是舊日沙彌,余是蘇、常百姓,亦無本州文憑,尋已勒還本貫。訪聞泗州置壇次第,凡僧徒到者,人納二緡,給牒即回,別無法事。若不特行禁止,比到誕節,計江、淮已南,失卻六十萬丁壯。”由此可見,當時已有人把增加僧徒做為損國肥私的手段。如果60萬丁壯轉入佛門,就是政府損失60萬人的租賦。正因為如此,敬宗雖然是個“荒僻日甚,游幸無恒,疏遠賢能,昵近群小”的皇帝,但也不得不“即月詔徐州罷之”。⑧勿庸置疑,佛教在經濟上給政府造成的損失,皇帝也是非常敏感的。
佛教勢力的發展,必然影響政府的財政來源。武宗滅佛是佛教勢力日益膨脹的必然結果。
二、滅佛的重要原因是政治問題
佛教能夠在逐步中國化的過程中得到發展,主要是和儒家思想日益調和、會通、融合的結果。
從根本上說,唐初,最早反佛的是傅奕。他認為佛教宣傳“不忠不孝,削發而揖君親”,佛經是“妖書”,它迷惑百姓:“布施一錢,希萬倍之報,持齋一日,冀百日之糧。”有些愚昧之人,“造作惡逆,身墜刑綱,方乃獄中禮佛,口誦佛經,晝夜忘疲,規免其罪。”這是“乃追既往之罪,虛規將來之福”,完全是欺騙。
在傅奕看來,“且生死壽夭,由于自然;刑德威福,關之人主。乃謂貧富貴賤,功業所招,而愚僧矯詐,皆云有佛。”這是“竊人主之權,擅造化之力,其為害政,良可悲矣!”顯而易見,傅奕認為佛的作用和君主的權力是相互對立的。他還說:“禮本于事親,終于奉上,此則忠教之理著,臣子之行成,而佛逾城出家,逃背其父,以匹夫而抗天子,以繼體而悖所親。”為了尊君奉親,以行忠孝,他主張“今之僧尼,請令匹配,即成十萬余戶,產男育女,十年長養,一紀教訓,自然益國,可以足兵。”這樣,“四海免蠶食之殃,百姓知威福所在,則妖惑之風自革,淳樸之化還興。”⑨
韓愈反佛的情緒激昂慷慨,仍然是指責佛教“不知君臣之義,父子之情”,不利于鞏固唐朝政權。韓愈被貶潮州刺史以后,又上書憲宗。憲宗道:“昨得韓愈到潮州表,因思其所諫佛骨事,大是愛我,我豈不知?然愈為人臣,不當言人主事佛乃年促也。”①既然憲宗非常清楚儒家思想排佛的目的是為了鞏固君主的地位,不言而喻,佛教和儒家的矛盾也就是政治上的分歧了。
杜牧指出,崇佛者中,工商人“偽內而華外”,大秤大斛進,小秤小斛出,靠欺騙發財致富;基層小吏,靠敲詐勒索聚斂財富,也能“如公侯家”。上層大官,假公濟私,公開掠奪,“人不敢言”。這些人“心自知其罪,皆捐己奉佛以求救”,希望“有罪罪滅,無福福至”。結果是“今權歸于佛,買福賣罪,如持左契,交手相付”。②完全是做交易。與儒家是背道而馳的。這種矛盾只能日益激化。
武宗滅佛也考慮到佛教與政權的關系。他說:“我高祖、太宗,以武定禍亂,以文理華夏,執此二柄,足以經邦,豈可以區區西方之教,與我抗衡哉!”③所謂“以文理華夏”,就是以儒家思想治理國家。唐太宗說過:“少從戎旅,不暇讀書,貞觀以來,手不釋卷,知風化之本,見政理之源。行之數年,天下大治,而風移俗變,子孝臣忠,此又文過于古也。”④唐太宗的“文過于古”,就是學習了治國的根本,收到了“天下大治而風移俗變,子孝臣忠”的效果。“子孝臣忠”,就是儒家思想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天下大治。
會昌三年(843年)六月十三日,太子詹事韋宗卿撰《涅經疏》20卷進呈武宗,武宗閱后怒不可遏。遂有敕道:“銀青光祿大夫守太子詹事柱國華陽縣男食邑三百戶韋宗卿,忝列崇班,合尊儒業;溺于邪說,是煽妖風。”還說:“而韋宗卿素儒士林,衣冠望族,不能敷揚孔墨,翻乃溺信浮屠,妄撰胡書,輒有輕進。”⑤最后,他命焚燒此書,不得外傳。
至于說佛教傳入中國之前,中國都是“天下太平,百姓安樂壽考”,佛教傳入中國后,則是“亂亡相繼,運祚不長。宋、齊、梁、陳、元魏已下,事佛漸謹,年代尤促。”⑥更是反佛者的老生常談。
三、佛道矛盾是滅佛的直接原因
佛教傳入中國后,一方面和儒家思想沖突,另一方面又和土生土長的道教矛盾重重。
最初,道武帝拓跋圭、明元帝拓跋嗣,“亦好黃老,又崇佛法”。太武帝拓跋燾“雖歸宗佛法,敬重沙門,而未存覽經教,深求緣報之意。及得(道士)寇謙之道,帝以清凈無為,有仙化之證,遂行其術”⑦故而后又滅佛。
北周武帝最初決定:“以儒教為先,道教為次,佛教為后。”⑧后又滅佛。到了唐代,貞觀十一年(637年),太宗決定:“道士、女冠宜在僧尼之前。”上元元年(674年),高宗又決定,道士,女冠、僧尼“不須更為先后”。天授二年(691年),武則天又決定:“釋教宜在道教之上,僧尼處道士之前。”景云二年(711年),睿宗又決定:“僧尼、道士、女冠并宜齊行并集。”⑨這都說明佛道之間的矛盾是長期的,不是偶然的。
同時,他們對道士所開的無法辦到的仙藥,也往往迷信自己的權威,認為自己可以得到。例如,會昌五年(845年)正月,道士為武宗開的仙藥是:“李子衣十斤,桃毛十斤,生雞膜十斤,龜毛十斤,兔角十斤。”這在一般人看來,當然是無稽之談,但武宗卻派人四處尋找。八月,又“令諸道進年十五歲童男童女心膽,亦是被道士誑惑也”。⑩由此可見,道士為皇帝煉制長生不死藥的手段,確有迷惑皇帝的作用。
事實上,確有不少皇帝迷信于此。清人趙翼說:“古詩云:服食求神仙,多為藥所誤,自秦皇漢武之后,固共知服食金石之誤人也。”但是,唐代皇帝并未總結經驗,吸取教訓,而又“以身試之”。太宗因服藥后,“遂致暴疾不救”。“憲宗又惑長生之說”,服金丹而“暴崩”。穆宗信道士“餌金石”而死。敬宗“明知金石之不可服矣”,但又被道士劉從政所迷惑,遣人到湖南、江南一帶采藥。武宗更“早好道術”,即位后又召道士煉丹藥,結果又為丹藥所誤而亡。宣宗雖然殺了道士趙歸真,還有人勸他“方士不可聽,金石有毒不宜服”。但他又服“太醫李元白所治長年藥”,以致“疽發背而崩”。“唐代服丹藥者六君,穆、敬昏愚,其被惑固無足怪,太、憲、武、宣皆英主,何謂甘以身殉之?實由貪生之心太甚,而轉以速其死耳。”1另外,高宗、玄宗也很重視道士煉丹制藥,幾乎為其所誤。
佛教在教義上的優勢,使道教難以匹敵。于是道教就利用政治上優勢排斥佛教。武宗滅佛正是這種矛盾的發展和激化。
道士趙歸真對武宗滅佛起了煽風點火的作用。李德裕曾勸武宗說:“臣不敢言前代得失,只緣歸真在敬宗朝入宮掖,以此人情不愿陛下復親近之。”武宗拒絕道:“我爾時已識此道人,不知名歸真,只呼趙煉師。在敬宗時亦無甚過。我與之言,滌煩爾。至于軍國政事,唯卿等與次對官論,何須問道士。非直一歸真,百歸真亦不能相惑。”2
武宗滅佛是從重用趙歸真等道士開始的。開成五年(840年)秋,武宗剛做皇帝就召趙歸真等81人入禁中,同時還進行崇道活動。當時就有人反對。“右拾遺王哲上疏,言王業之初,不宜崇信過當”3武宗置之不理。這主要是道教長生不死的騙術對他產生的誘惑作用。他重用趙歸真等道士的原因也在于此。《唐語林·政事上》載:“武宗好神仙。道士趙歸真者,出入禁中,自言數百歲,上頗敬之。與道士劉元靖力排釋氏,上惑其說,遂有廢寺之詔。”《舊唐書·武宗紀》也說:“歸真自以涉物論,遂舉羅浮道士鄧元起有長年之術,帝遣中使迎之,由是與衡山道士劉玄靖及歸真膠固,排毀釋氏,而拆寺之請行焉。”這都說明武宗要求長生的愿望十分迫切,從而使他相信道教,排斥佛教。
由于武宗迷信道教,以趙歸真為師,趙歸真常 “排毀釋氏,言非中國之教,蠹耗生靈,盡宜除去,帝頗信之”。會昌五年正月,“敕造望仙臺于南郊壇。時道士趙歸真特承恩禮,諫官上疏,論之延英(殿)”。①武宗仍然一意孤行。
會昌四年(844年)二月,武宗又有敕下:“不許供養佛牙。”同時還規定:代州五臺山,泗州普光寺,終南山五臺,鳳翔府法門寺,因寺中有佛指,故而不許置供及巡禮。另外,還對這些地方的僧尼進行檢查,凡“無公驗者,并當處打殺,具姓名聞奏”。還嚴格限制僧尼的自由。不久,武宗又有敕下:“令毀拆天下山房藍若,普通佛堂,義井村邑齋堂等,未滿二百間不入寺額者。其僧尼等盡勒還俗,充入色役。”
會昌五年(845年)三月,又開始了更大規模的滅佛。首先,規定天下寺舍,不許置莊園。其次,又令檢查天下寺舍奴婢多少,財產情況如何。對諸寺的財產及貨賣奴婢的收入全部沒收。最后,又迫使幾乎所有的僧尼還俗或失去自由。
綜上所述,武宗時佛道之間的矛盾達到了非常尖銳的程度。道士乘機再制造輿論,宣稱將有黑衣天子取代武宗,暗示僧人威脅武宗的地位,從而更使武宗堅定滅佛的決心。由此可見,道教利用政治的優勢排斥佛教,是武宗滅佛的直接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