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惡意欠薪”行為,是對勞動者合法權益的侵犯,也是破壞社會和諧的因素之一。為了根治“惡意欠薪”這一頑疾,讓所有的勞動者不再受其困擾,讓社會公平正義得以彰顯,刑法將“惡意欠薪”入罪。但是惡意欠薪又引發的相關現實問題值得我們思考。
關鍵詞:惡意欠薪 社會和諧 惡意討薪
一、“惡意欠薪”行為入罪產生的背景
自上世紀90年代以來,“惡意欠薪”現象比較普遍,而惡意拖欠農民工工資尤為突出,農民工討薪被打,甚至自殺的事件屢見報端,引起了社會各界人士的廣泛關注。
針對這一惡劣現象,廣東省全國人大代表方潮貴在2005年3月3日第一次提出議案,建議在刑法中增加“惡意欠薪罪”,通過刑法的震懾功能來遏制屢禁不止的欠薪現象。2006年4月29日,北京市朝陽區人民法院以公開的方式提出:“國家應加大對惡意欠薪的處罰力度,建議對惡意欠薪進行刑事立法調研,在適當的時候考慮增加‘拖欠勞動報酬罪’的刑法條文,以震懾惡意欠薪的用工雇主或者用工單位的負責人,依法保護勞動者的合法權益”。去年兩會期間全國總工會副主席張鳴起呼吁應該在刑法中設立惡意欠薪罪,“對欠薪逃逸這樣的惡意欠薪要加重處罰的力度,增加違法的成本”。這在代表中間引發一片熱議,很多人贊同,也有人反對。據媒體報道,作為全國3個農民工代表之一的朱雪芹指出,餐飲和建筑這兩大農民工集聚行業欠薪現象比較嚴重。朱雪芹希望國家能將欠薪罪立法納入議程,“用法律武器來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是最過硬、最有有效的方式。” 2011年2月25日,十一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十九次會議對刑法修正案(八)草案進行第三次審議,最終將“惡意欠薪”行為正式入罪。
二、“惡意欠薪”行為入罪的正當性
由于制裁方式的嚴厲性,刑法作為社會后盾——其他部門法的補充性規范角色出現。因為“刑法與一般部門法并不是一種簡單的刑法規定的行為由刑法處理,一般部門法規定的行為由部門法處理餉關系,而是在一般部門法處理沒有效果時才由刑法處理。”【1】
(一)從現行法律的局限性看,需要將“惡意欠薪”行為犯罪化
從表面上看,“惡意欠薪”行為人違反的是民事法律義務,應當追究其民事責任。但是由于民事責任本身的性質和特征,勞動法對“惡意欠薪”行為的規制軟弱無力。【2】實際上,我國《勞動法》第九十一條就有相關規定:“用人單位有下列侵害勞動者合法權益情形之一的,由勞動行政部門責令支付勞動者的工資報酬、經濟補償,并可以責令支付賠償金。”
然而問題是,我國現行法律雖然對保護勞動者的工資權做了規定。但往往在抽象的“應該保護”、“必須支付”上加以描述,一旦在現實中遇到責任追究就極易出現問題。政府雖為勞動者預設了勞動監察機構等維權渠道,但它們沒有強制執行權,一旦遇到糾紛只能與用工方“協商”,或向司法機關申請解決。而這一過程少說也得幾個月,別說勞動者維權成本高“拖”不起,勞動監督機構也會“身心俱疲”。而對資方來說,就算輸掉一場欠薪官司,在還本付息之外其額外輸掉的金額并不大。只要輸官司和判決執行的可能性不是100%,那“欠賬不賴賬”就是老板們一種成本很低的選擇。
綜上,在對拖欠工工資的追償方面,無論是行政制裁還是勞動訴訟的手段,都存在缺陷,即“民不告,官不糾”,“就事論事”。[3]由此可見,勞動法在規制“惡意欠薪”行為上顯得捉襟見肘,難以達到規范控制復雜性經濟活動的目的,不能有效地遏制行為人的行為。因此需要探尋新的路徑,引入刑法機制。正如日本刑法學者平野龍一認為的:“即使行為侵害或威脅了他人的生活利益,也不是必須直接動用刑法。可能的話,采取其他社會統制手段(如私刑)過于強烈,有代之以刑法的必要時,才可以動用刑法。這叫刑法的補充性或者謙抑性。”[4]同樣,對“惡意欠薪”行為也只有在勞動法手段不足以規制時才可以啟用刑罰資源。
(二)從社會危害性看,“惡意欠薪”行為應予入罪
一個行為是否具有嚴重的社會危害性,不僅應當從行為人的主觀惡性來考慮,而且應當考慮行為的客觀危害結果。只有一個人在罪過心理支配下實施的危害社會的行為,才可能具有應受刑罰處罰程度的社會危險性。換言之,社會危險性的主客觀統一,是指危害行為對法益的客觀侵犯性與行為人的主觀罪過形成了社會危險性的內容。[5]拖欠工資的主體大部分并非是沒錢可付,而是有錢不付。主觀上選擇了去實施危害社會的行為,具有嚴重的主觀惡性,客觀上惡意拖欠工資的行為嚴重侵害了一部分勞動者的獲得報酬權乃至生存權。一部分勞動者因為沒有及時領到工資而造成生活拮據,嚴重影響其正常生活。拖欠工資的主體由原來的施工單位或者建筑承包公司,發展到現在國有企業甚至是政府部門。國家公權力機構的拖欠工資帶來了十分惡劣的社會影響,對政府的公信力造成了極大的破壞。惡意拖欠工資對正常社會秩序的破壞也已經達到了十分嚴重的程度。拖欠大量工人工資和供貨商貨款,極易導致員工行為過激,引發群體性事件,誘發刑事犯罪,嚴重威脅社會穩定。同時,加大了政府管理成本:(1)直接導致政府在個人所得稅、福利、保險及企業經營稅費方面的損失;(2)造成部分國家欠薪保障基金無法追償或不能足額追償;(3)擾亂了當地的用工環境,致使大量企業骨干、技術人員、熟手工人的嚴重流失;(4)增加了政府的管理成本,勞動、公安等部門在處理欠薪逃匿的過程中耗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財力。
(三)從構建和諧社會看,“惡意欠薪”行為也應予以入罪
作為現代法治的重要組成部分,現代刑事法治對于構建和諧社會具有重要的促進和保障作用。不僅在和諧社會建設過程中需要刑事法治確立基本的社會秩序來“保駕護航”,而且對于建設和諧社會所取得的階段性成果和最終目標的實現刑事法治也將發揮重要的維護和保障作用。由于刑事法治具有調整社會關系的廣泛性、保護法益的重要性和違法制裁手段的特殊嚴厲性的特性。而且刑事法治所治理的主要問題是社會中最不和諧的現象——犯罪行為。而前面所述的種種“惡意欠薪”行為,是現在構建和諧而社會中的最不和諧的現象或者說最不和諧的因素之一。所以應將“惡意欠薪”行為犯罪化。在建設和諧社會、建設法治社會、實現法治圖景的時代舞臺上,必須由刑法扮演“守夜人”的角色。
三、“惡意欠薪”入罪帶來的現實問題
(一)“惡意欠薪”入罪容易產生惡意討薪現象
“年年討薪年年欠,討薪花樣年年變”。爬塔吊、跳樓、圍堵政府部門大門、大規模集體上訪、堵路,甚至打砸和雇人職業討薪,等等。近年來,個別農民工討薪手段極端,不僅妨礙了社會治安,而且難以維護自己的權利。“惡意欠薪”入罪無疑對期盼辛苦工錢的農民朋友是好消息,對無視勞動法規的工廠雇主是一記重拳。但是,討薪管理并沒有明確的主管機關,隨著近幾年社會輿論和政府高度關注,特別是“惡意欠薪”入罪,過激討薪行為成為農民工討薪的重要手段。一旦發生類似事件,在各種壓力下,無論責任在誰,建設單位或施工總承包企業必須馬上出錢息事寧人。“惡意討薪”成功率較高在客觀上促使不法分子有機可圖。其次,由于農民工文化水平較低,法制觀念不強,往往為不法勞務分包分子或社會閑散人員煽動脅迫參與“惡意討薪”。再次,缺乏對農民工工資支付憑據的統一規定。目前各地對農民工工資支付憑證管理不同,有些地方主管部門制定了較好的農民工工資管理和發放制度,但有些地區并沒有對此進行規范管理,缺乏有效的支付憑證信用管理,導致鑒定“惡意討薪”情形缺乏有效證據。
(二)“惡意欠薪罪”是解決欠薪的起點而非終點
欠薪行為本質是違約行為,設立專門的罪名并不妥當。但是,鑒于目前社會上普遍存在的惡意欠薪現象,極大地損害了弱勢群體的合法權益,引發社會矛盾與不穩定,立法上專門設立“惡意欠薪罪”可以作為一種特定時期的應對措施。但是一些問題可能會因為這一罪名的設立而遮蔽,這是需要我們高度警惕的。比如,“惡意欠薪罪”對一些政府機關及官員的惡意欠薪行為,起到的警戒意義并不明顯。許多“包工頭”之所以拖欠農民工薪水,其源頭在于這是一個政府工程,而政府欠“包工頭”的錢。再者,徒法不足以自行,法律制定后,要能切合實際,具有較強的執行力,才能具有生命力。最后,“惡意欠薪罪”還可能給一些行政執法部門瀆職和懶政提供借口。許多惡意欠薪事件,事實上,有關行政執法部門如果在源頭進行預防,事后加大打擊力度就能解決,然而,他們并沒有這樣做,導致民怨極大。現在,增設了“惡意欠薪罪”,不能排除一些行政執法部門將責任推卸給司法部門,而司法部門人力、物力有限,恐怕會出現部門之間互相推諉的現象,民眾的合法權益一樣得不到保障。
因此,“惡意欠薪罪”是解決欠薪的起點而非終點,在法律已經增設“惡意欠薪罪”之時,更需要高度重視配套制度的建立,提高政府機關的執行力,畢竟,懲治人不是目的,解決欠薪才是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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