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冷冬夜,洛格格在洗手間的鏡子前,鋪桑葉似地在臉上一層層糊面膜。冗長的韓劇搞得人昏昏欲睡,但是,洛格格要求每隔五分鐘就要匯報下劇情的發展,小嬌妻有命令,我哪里敢罷工。
我睡眼惺忪地盯住屏幕,口袋里的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一條信息借著黑暗的掩護,溜到我的眼皮子底下:睡沒?真想念你的眼神。
我一下子就坐了起來,回頭偷看洛格格,她還在和臉上的海藻面膜較勁呢。悄悄刪除短信,韓劇中的男女主人公還在大喊大叫,可是,我的世界卻驟然變得死寂。
陳安安的膽子越來越大了,她明知道我在家還敢發送這種騷擾短信,這個女子到底想怎樣!
雖然刪除了短信,可我還是害怕得緊。要是洛格格先我一步看到這條短信,我不是就死定了?
雖然陳安安的號碼已被我設置成了1860,可是,電話可以搪塞,短信如何解釋?1860還會關心客戶的眼神,根本就是3歲孩子都能看穿的謊話,何況洛格格素來火眼金睛。
我有點慌,背過身趕緊刪除陳安安的手機號,無論侶60還是1861,如果洛格格看到這樣的曖昧短信,即便我渾身是嘴也會說不清。
剛刪除,我肩上猛然一緊,洛格格頂著一張黑黝黝的面膜臉探過頭來:“你瞎搗鼓什么呢?”
我當即魂飛魄散。明天,明天一定要去給洛格格買雙帶跟的拖鞋。否則的話,她老是無影腳一樣來去,早晚得把我嚇死。
我故作輕松一扔手機:“垃圾短信滿天飛,煩都煩死了?!?/p>
洛格格拎過手機狐疑地翻了又翻,確定毫無動靜才翻身撲到我懷里:“來,給我做個頸部按摩,上一天班,累都累死了。”
一下一下摁著洛格格的頸子,我的眼前恍惚閃現出陳安安俯首在貨架前忙碌的樣子。她的頸子比洛格格要長得多,白天鵝一般優雅地彎出一個弧形……不知道手指彈在那上面,會有怎樣的觸感?
我這里心猿意馬著,毫不知情的洛格格閉著眼睛做陶醉狀,時不時還指點著位置:這里,這里重一點嘛。
我的手指頭都酸了,她上一天班累,難道我就是鐵打的么?正想找個由頭停下來,躺在沙發上的手機叮鈴又動了一下。
我整個人一哆嗉,那個瞬間,真希望自己會點穴術,一下點到洛格格的肩膀上,讓她成為木頭人。可惜的是,我不會點穴術,洛格格也已經迅速地撈起了手機,海藻面膜遮住了她的神情,我傍在她身后,簡直不會呼吸了。
如果還是陳安安,我該怎么解釋?
如何解釋洛格格才會信?
我這廂頭大如輪地飛快盤算著,那廂里,洛格格忽然咯咯笑起來:看看這些不良商人,可真會鉆空子發小三財。
我手冰冷地接過手機來看,感謝蒼天,這次真是條垃圾短信——販賣竊聽器,可以準確追查另一半的所有通話和短信。
虛驚一場,嚇死我了。
2
那一夜,我冷汗涔涔地一直做噩夢。睡不好,早晨起來眼皮都是腫的,洛格格從冰箱里拿出冰塊給我做冷敷:“要你枕高一點,非不聽,現在看看眼皮腫了吧。”
我默默仰頭躺在那里,心中閃過瞬間的羞愧。如果單從這一幕說,洛格格絕對是個標準的賢妻。可是,生活是場多幕劇,這大早晨上演的溫柔和細致只不過是洛格格的一小面。
從結婚以來,我就再沒有了自由和隱私。手機、錢包、電郵、QQ、MSN、微博,所有可以藏污納垢的現實或虛擬空間,洛格格都能理直氣壯地長驅直入。用她的話說,愛就是兩個透明人變成一個透明人。我苦笑無語,結婚貌似兩個人求恩愛,而實際上,對很多女人來說,所謂求恩愛,不過就是男人變透明,最好透明成一塊鏡子,此生此世,只供老婆大人臨水照花做女王。
對于變透明,雖有不甘我也可接受。為了愛嘛,當然要坦坦蕩蕩、以誠相見。讓我無法接受的是,當我透明成一面鏡子,洛格格不僅要這鏡子擺在家里,還要擺到一干姐妹面前曬幸福。她的那些閨蜜,有的嫁了禿頭多金男,有的嫁了海派金龜婿,所有人在物質上都極大地勝出了洛格格。這個現實讓洛格格很不甘,不過她也有殺手锏——誰的老公能比得上她老公忠貞無二、體貼入微啊。
過來人都知道,有錢的男人在圍城中雖然也會愛老婆,不過他們絕對更有自主權。所以,當洛格格的閨蜜們看著她出入我的隱私世界如若無人之地時,個個羨慕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金絲籠子雖安逸,可是,哪個女人能對寵愛免俗呢。
姐妹的艷羨讓洛格格很有感覺,逐漸的,她曬幸福有點上癮了。侵犯隱私大獲全勝后,開始不斷制造新的恩愛high點來讓幸福向更高更快更強靠攏。我被她搞得有點累,私下里勸諫:恩愛本是兩個人的私密戲,干嘛到處給自己拉觀眾啊。洛格格眼皮一翻:她們能向我曬那些名包珠寶,我為什么就不能曬曬自己的好老公?
我無語,洛格格一話點在我的軟肋上,是啊,除了恩愛,我還能給她什么呢?
但洛格格卻越來越過分。她總覺得像什么半夜買飯下雨送傘等橋段太老、太俗、太不能讓閨蜜們驚艷了,而我的想象力也真的有限,結婚一年,除了全包家務、定時送花、每天吻別外,還真不知道再怎么向這位美麗的女王獻殷勤。
洛格格幫我想了出新點子。
她,她竟然要我去給她買BRA。一個男人愛你到什么程度?他愛你愛到可以罔顧所有目光去女性內衣店給你買內衣。嘖嘖,這深情。洛格格為自己的想象力激動得手舞足蹈,我面紅耳赤囧在一側,傻了。
我不想去,活了三十年,我從沒想過自己會去女士內衣店。可是洛格格的決定就是命令我哪能不服從。
3
可洛格格做夢都不會想到,就因為我去女士內衣店買了兩次BRA,內衣店的導購陳安安就對我產生了好感。
用她的話說,現在這年代,疼老婆疼到這個份兒上的男人太少了。我看著這個小女生目眩神迷的樣子,內心一時尷尬萬分又五味雜陳。
莫非女人都是這般淺薄么,幫老婆買內衣就能代表他在深愛么?史上那些恩愛夫妻有哪個是形式主義的囚徒?
當然,這樣的話,我不好直接講出來。我習慣了深藏起對洛格格的不滿。而且,我也是虛榮的男人,面對小姑娘莫名其妙的崇拜和好感,內心頗有些雀躍和欣欣然。結婚一年,我對洛格格已經有點審美疲勞了,陳安安雖然長得不怎么漂亮,但是,她的小雀斑和厚嘴唇混搭在一起,乍一看,竟然頗有幾分名模呂燕的風采。
對我這樣的“三無”牌男人來說,在無錢無車有老婆的情況下,還有個萌女來表忠心,這事光想想就足夠讓人興奮的。
因為這點淺薄的虛榮心,我在陳安安第一次打來電話時,并沒有拒絕。當然,我也沒有太過熱情。一是我并不想因為一個不太值得的小姑娘搞得流言四起,另外一個,我也有點不確定,陳安安喜歡的那個男人是真實的我么。
沒想到這份淡然更讓陳安安篤定我是個忠誠的、可以托付的男人。在她眼里,一個已婚男人能在誘惑面前靜若止水,這是多堅貞的操行啊。她為自己碰見稀有忠貞牌型男而心花怒放,卻從來沒有想過,我之所以鎮定只不過是因為她的籌碼太輕了。
被人當成虛假的偶像來崇拜,這種感覺不太好,因為你得時刻提著一口氣扮演和真實的自己截然相反的角色。在洛格格面前我堅持這面具人格,那是因為婚姻內的角色需要。在陳安安面前自找罪受,我又是何苦呢?
雖然這樣想,可要我完全放棄陳安安又有點舍不得。本想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勾搭著解解悶兒,就像沒事的時候一個人翻翻黃段子,聊做乏味生活的調劑,可誰想到,陳安安卻逐漸有了越挫越勇的勇氣。
我有點怒火中燒,心里又慶幸,所幸還沒有上床,所以,斷絕起關系來能夠干凈利落不拖泥帶水。
搞定陳安安,只需冷了臉說兩句重話。出乎我意料的是,這個只是生出幾分漣漪的未遂艷遇,竟然傳到洛格格的耳朵里去。
世界就是這么小,陳安安好友的姐姐是洛格格的閨蜜。
從他人之口,洛格格聽到了自己老公如何坐懷不亂地嚴詞拒絕了一個小姑娘的追求。雖然她對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這事有點惱火,可是這事實還是為她掙足了面子。如今,有幾個男人能夠保持洛格格老公的堅定啊。一時間,我再次成為洛格格閨蜜間流傳的佳話。
4
老公的忠貞賢良有了新高度,洛格格曬幸福的信心更足了。
不過,陳安安的橫空出世還是讓她有了忌諱,現在,洛格格不再逼迫我去買女士內衣了。我剛長出一口氣,孰料,洛格格的新要求接踵而至:改買衛生巾吧。
我真想爆發,可是,能因為一包衛生巾就離婚么?洛格格很得意,她迫不及待和閨蜜抒發幸福的牢騷。坐在她身邊,我打開手機報,上面有個說法很新穎——幸福也有防曬指數,如果一意孤行超過那個防曬指數,再美好的幸福都會被曬傷。
被曬傷的幸福?我心尖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