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猛獸顧蕭

各大高校開學前夕，我們班吃了頓“散伙飯”。由于都考得比較理想，所以大家吃得都很盡興。傾心而談者，高聲歌唱者，大快朵頤者皆有。只有顧蕭，在眾人喝得醺醺然之際，才面色慘白地推門進來，歡樂的氣氛驟然降溫。

顧蕭者，女猛獸也。她迷戀郭敬明的“小時代”系列書，所以分別取了兩個女主角的姓和名作為自己的名字。她的真實姓名其實很好聽，但她堅持要我們稱她為“顧蕭”，也義無反顧地在花名冊和作業本上改去原名，讓班主任以為班上多了一個人。

顧蕭剛來時便將全班震撼了。那時高二剛分科，大家都在教室里翻閱剛發下來的書。顧蕭攜一只碩大的箱子姍姍來遲，梳著當時非主流最愛的韓式丸子頭。站在九月的風中，她如煢煢孑立的豆芽菜，深深地影響了少男少女們的傳統審美觀。至于那只箱子，顧蕭說那是名牌“LV”的。我們這群農村娃子根本不知道“愛老威（LV）”是什么東西，聽其語氣似乎是極名貴的東西，是土鱉們（指我等）一輩子也弄不清的奢侈品。這使我們油然生出幾分“敬佩”來，再待其打開箱子，“敬佩”轉變為“驚嚇”。厚得能砸死人的《安妮寶貝全集》《郭敬明全集》等書，還有一大摞的韓國明星海報等，再次震撼了全班同學。原來我們班還有這么一位博覽群書的“人物”。

顧蕭不能理解我們為什么天天苦讀，正如我們不能理解她為什么總是迷戀那些標價幾千、幾百的名牌手包一樣。她與我們大多數人的價值觀念截然不同。都是工薪家庭的孩子，面對各方的壓力與無奈的現實，我們為了將來的溫飽而頭懸梁，錐刺股，甚至多次使用“通宵大法”。而顧蕭，人家苦讀的是韓星資料與憂傷文學。她的家庭狀況直到“偷錢”事件發生后才為我們所知。

一次長假結束，顧蕭提著新包深情款款地回到寢室。這種包無非是“愛老威（LV）”或者“古奇（GUCCI）”，反正我們都不懂。她從包中取出一個小紙袋和一個筆記本，那紙袋——哦，哈根達斯！又是我們不知道的。味道與國貨“和路雪”相差無幾，一小砣卻貴得要死。那筆記本我們不知道是什么，不過也能猜個大概——果不其然，顧蕭大小姐打開筆記本，深情地念道：“她坐在車里，打開那只裝著干冰和哈根達斯的紙袋，淚流滿面地想：‘那個世界上最愛我的人哪兒去了？’……”

很遺憾的是，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這個文藝少女極富感情的朗讀。顧蕭不悅地起身開門，從我們的角度看，開門的那一瞬間，她的臉變得慘白。來人是她的母親，面有慍色地看著她，爭吵不可避免地發生了。我們識趣地走出寢室，但還是從里面大分貝的聲響中聽到了事實——原來顧蕭長假時拿了家里六千元，分別用來買了一個名牌的二手包和看了一場東方神起的演唱會，還是VIP座的！還有那哈根達斯，她慷慨地買了數份給后援會的粉絲們……我們互相露出了然的神色，隨即只能苦笑。爭吵中我們聽到了她父母工資狀況的只言片語。她父母的工資只能屬一般，負擔她的巨額開支實屬不易。

然而這場風波卻使顧蕭對“愛老威（LV）”和“青春疼痛式文學”的“革命情感”彌堅。她還曾立下“誓言”——將來要做一名“冷暖自知的女子”，一邊寫著“青春疼痛式文學”；一邊在韓國的郊外流浪，偶爾還抬頭看看鉛灰色的天空。這是怎樣的“獨立并勇敢著”？

顧蕭有兩位擁有同樣“革命情感”的摯友。她們時常聚在一起，抒發對現實的不滿之情，談論“小時代”系列書中的名牌，抨擊我們這群只會“麻木學習”的“學生”。哦，她們還寫些“我疼了，我疼了，我又疼了”的文字。至于那些試卷、習題集，對她們來說，都是浮云，浮云……

臨近高考，這位“女子”又做了一件驚世駭俗的事。聽說SJ（Super Junior）要去世博會表演，顧蕭毅然決然地請假去了，理由是“祖父重病需要她照顧”，但大家都心知肚明。當時所有人正為黑色六月玩命地做題，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小時可用；而顧蕭卻攜著“愛老威（LV）”飄然飛去上海。后來發生了世博會踩踏事件，這著實讓我們憤怒了一把。顧蕭回來也很氣憤，向我們描述了那些武警們多么“殘忍”，竟然不讓她見她的“哥哥”們，言辭極其犀利，將人民戰士們講得“令人發指”。全班沉默了，沒有人再聽她說那些“閃亮的夢想”，從前大家的態度是惋惜，現在則漸漸變成了厭惡。

酒過三巡，有同學忍不住問了她的情況，看她面色慘白，想安慰一番。她淡淡一笑，說成績在兩百分上低空飛過，已屬超常發揮。她說家里托關系送了錢和禮，替她找了個學校，但她只想像安妮寶貝一樣四處流浪。眾人握著酒杯的手都僵硬了，聽到這一席話，不知她的父母是悲還是慘？

酒席結束，我獨自走夜路回家，前方路燈明亮，那個錄取通知書使我心情愉快得想放聲高歌。但一想起中國還有多少家庭正艱難地供養著顧蕭這類女猛獸，我又覺得前面的路燈的光亮暗淡了不少。

【作者系湖南省南縣一中晨露文學社社員，指導教師：鐘鳳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