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溪散記

流年繞指化為沙

時光打了個盹，留下了保有純正血統的千年白族古鎮——沙溪。

沙溪鎮“躲”在大理白族自治州劍川縣，位于被著名社會學家費孝通先生譽為“北有敦煌壁畫，南有劍川石窟”的石寶山腳下。在時光行程中，一沙一界一塵一劫，注定禍福相依。沙溪經歷過千重劫難：鰲峰山古墓葬出土的青銅制劍、矛、鉞、戈意味著這里曾是兵家爭戰之地。唐九征勒石于劍川，中原——南詔——吐蕃之間輪番爭戰，元世祖忽必烈經西洱河直逼大理，杜文秀奪取喬后鹽井等一系列歷史事件曾讓這方水士疼痛，昔年兵刃，傾臺閣，落殤歌。

從新石器末期創造古滇青銅文明，到馬鈴伴著茶香的“茶馬古道”重要驛站，從村村魁閣、寨寨戲臺的古建筑的遺風遺韻，沙溪鎮注定要迎來屬于它的榮光：2001年10月11日，世界紀念性建筑保護基金會公布了云南劍川沙溪寺登街與舉世聞名的萬里長城等同時入選2002年值得關注的世界101個建筑遺產保護名錄。

沙溪古鎮吸引了世人驚嘆的目光，世界各地的專家學者和驢友陸續抵達沙溪，被譽為“茶馬古道上惟一幸存的古集市”的寺登街重新“開市”。時光眷顧之下，人們猜想著曾在這里駐足的神秘。往昔的溫情回來，悄悄在現代人的心間鑿個孔，流沙成溪。鰲峰山遺址出土的貝幣、獅子關旁的波斯人造像、沙登箐底的阿嵯耶觀音，每一個考古新發現，每一寸石鐘山石窟的肌膚無不承襲著中原文化、浸染著印度文化，融合著藏文化、以及東南亞諸國的文化元素。

舊貌新顏

每天，陽光從華叢山頂越過，時光之影重疊在沙溪東寨門。老宅修舊如舊的新客棧里外國友人搜索著徒步的路線、老戲臺上上好裝的阿鵬唱出純正白族腔、古寺里的千年老樹桂著“吊瓶”挪了窩，舊與新，往昔與現在在沙溪找到了契合點。

靜安一直是沙溪的代名詞，這個詞語的涵義覆蓋了這方水土的每個山頭每塊田地每個人。在歷史的煙塵中過往的面容、聲音、舉止和像黏土一樣質樸的生活，凝固成此處獨有的密碼，我們一路尋茶馬古道溯源而上，木凳或者柱子上每一點斑駁，我們都按圖索驥，找尋理解沙溪歷史的方式。

完整無缺的戲臺、旅館、寺廟、寨門構成了儒家文化、佛教文化與商業馬幫文化為一體的獨有的沙溪文化現象，使這個當時連接西藏、云南、四川、印度及南亞和西亞諸國的集市熱鬧興隆。“茶馬古道上惟一幸存的古集市”是沙溪永遠不失的身份，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滇西邊遠小鎮，從此具有了與意大利龐貝古城和萬里長城一樣的意義而成了世界級的，一鳴驚人。

以未來謝幕歷史

古戲臺是沙溪寺登街上最有特色的建筑了。戲臺建于清嘉慶年間，光緒六年（公元1880年）重修。戲臺為三層，底層是吊腳，中層是戲臺，最高層置魁星。魁星手執朱筆，威嚴肅穆，俯視人間，典型的儒家文化建筑。整座戲臺雕梁畫棟，前臺后閣，出檐翹角，翼然欲飛，戲臺略顯斑駁，它的靜默更增添了寺登街的厚重。

古戲臺原為寺登集市民俗節慶慶典社戲所用，亦作地方“洞經會”、“圣諭會”演講、古樂演奏場所，每年農歷傳統的“二月八太子會”、“火把節”、春節民間民俗活動均在此進行。

據考證，沙溪的魁閣帶戲臺，從明代至民國時期共有19座，現存11座。由此可見因鹽而興的沙溪當年是怎樣一番繁華。直到現在，沙溪西面的馬坪關人依然在每年正月初一至初五唱戲，村中甚至還保存著幾套明代古戲服和臉譜、劇本。

馬坪關唱戲的傳統大概始于300至400年前，舊時守關人在那兒設卡收鹽稅。明代沙溪江尾段氏派駐馬坪關守關的人員都是段氏家族的族人，所以馬坪關村民大部分都姓段，只有少數的幾家姓劉，而劉姓是在清朝時期從鶴慶府派來守關的人。

蒼勁的脊梁骨

關于沙溪的古橋，如玉津橋、石鰲橋、文風橋，都不可割斷地與茶馬古道聯系在一起，它們都有一個統一的說法叫做“必經之路”，這不僅僅證明了古橋的年齡，更證明了當時古橋的重要性。

玉津橋，位于寺登街東南面黑■江上，單孔石拱橋，長35.4米，寬5米。玉津橋為南連大理地區的第一橋，是所有南來北往馬幫的必經之路。

文風橋，位于馬坪關山澗水上。始建于清嘉慶年間，距寺登街約15千米，單孔木廊橋，長12米，寬3.3米，是沙溪通往彌沙鹽井古道的惟一橋梁。

石鰲橋，位于沙溪江尾村南面龍骨山和蛇山之間的黑■江上，單拱半圓型，橋長26.6米，寬5.6米。建于民國初年，俗稱“關風橋”，意為關住南來的風，它是舊時南下喬后鹽井的必經之橋。

看著今天的沙溪人悠閑地走過古橋；看著古橋的風貌；看著孩童在古橋旁嬉鬧，這一座座百年不移的古橋，在朝暉夕霞中，顯得格外的寧靜、安詳。因為歷史賦予古橋重任，今天它們都退出了歷史舞臺，可是那曾經的輝煌是不會減退的。

與世無爭，但卻用古樸蒼勁的脊梁頂住一段歷史。

萬年的石頭開成蓮

離沙溪最近的山是石寶山。石寶山是老君山向南延伸的一支山峰，總面積25平方千米。石寶山石窟雕鑿于南詔至大理國時期，共存17窟，造像200多軀，全面反映了唐南詔大理國經濟、政治、文化、宗教和外交史實。望著這造型生動、雕藝精湛的石雕像群，使人仿佛置身于南詔大理國的歷史風雨之中，那王者的風儀、菩薩的慈祥；那古威嚴而豪華的宮廷生活場面；那政教合一的“妙香古國”的外交形象，將千年的文化一一呈現，省去了書本，剪斷了網絡，只要用眼睛看，用心聽，歷史就在眼前。

步入石寶山腹地，這里的石頭經千年風雨剝蝕，一顆顆紅砂石開花成蓮，在山幽谷深的懸崖峭壁上，如龜臥林莽，如獅藏深箐，如象奔出谷。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顆形如石鐘的石頭，石鐘寺便因它而得名，當地人稱“饅頭石”，用手撫摸著它，把耳朵貼近它，你似乎可以聽到這塊“大饅頭”的聲音，在告訴你——它就是石寶山天然的郵戳，把這里的風光遙寄四方，把這里的神奇傳載世代。除此之外，每年農歷七月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三天，四面八方的白族青年男女紛至沓來，匯集石寶山，著白族盛裝，腰挎龍頭三弦，三天三夜，對歌彈唱，弦歌鼎沸。鄰近白族寨子里的很多人家便是在石寶山歌會上相識相知而走到一起的，在那三天里石寶山是一座歌山，是一座情山，是白族鄉民們頭發白了牙齒落了，心中還在默默念叨著的地方。

從沐浴唐風宋雨到感受百姓風情，石寶山帶給所有人的是一份厚重的禮物。當我們用文字層層撥開這里終年繚繞的山霧，仿佛歷史輕輕翻了翻身子。

我面對石寶山，雙手合十，為大理，劍川，為沙溪，為這方水土的人們祈福。

花開花落 歲月靜好

老槐樹是沙溪鎮子上第一家外地人開的店。老板來自深圳，姓張。他的店就開在興教寺的大門正對著的古戲臺旁，冷冷清清，寵辱不驚。古老的戲臺上早就沒有戲曲常演，南來北往的馬幫客商簇擁在寺登街的繁華景象也是過眼云煙。老槐樹的主人似乎壓根兒就沒想要和熱鬧兩字沾邊，除了叮囑朋友來看他時帶些書過來發給鎮上孩子外，他就那么靜靜地坐在店里，看興教寺門前的兩個金剛如何成為孩子們最喜歡的大玩具；看裁縫店里老太太踩著蝴蝶牌的機器咔吃咔吃地做著鞋墊兒；看七十多歲的剃頭爺爺寫的一手好的毛筆字還畫得一手好畫；看四方街下中央矗立著的老古槐簌簌地抖落槐花和星子；然后抽空把老板娘用相機記錄的笑臉掛在酒館的舊木板墻上，向每一個旅人展示他們不曾經過的年代。

我想，這應該就是所謂的樂趣了，既用自己最真實的態度發掘生活，然后，用最合適的方式表達出來。這樣才能在光陰荏苒、世道滄桑之中靜靜地守著，守著我們好容易找到的生活。

在58號遇見失落的美好

58號其實就是這個客棧的門牌號。臺灣姑娘小杜、曉芬道聽途說打探到沙溪，不小心被這兒的恬淡勾住了一絲東籬采菊的魂兒，干脆就著這簡單的名字辭了臺灣的工作來這埋下了根。兩位MM每人在這里輪換經營半年，陪伴著她們的筆記本電腦、小狗、還有來來往往的旅客。

許多人都會問曉芬，為什么來這？她也沖人淡淡說一句：“因為這里安靜。”這個曾經的茶馬古道要鎮，保持著千年古集市的舊有風貌，尚未被過多游人打擾，沒有夾雜過多的時尚元素。但這里有曉芬自制的臺灣風味餅干、蛋糕和咖啡。客棧的半裝修也是兩位姑娘自己搞定的，用曉芬的話說就是：“非常環保，物盡其用，毫無設計。”比如拆下來的窗戶被姑娘們巧手拼裝成推拉門，拆下的門框變為樓梯扶手，樓上的桌子是用床改的，院子里的石頭是河邊撿來的，傳說中的口碑房設計其實是因為沒量好床的尺寸等等。聽得讓人生生嫉妒起來，可惜卻依然只能在鋼筋水泥的都市中邊碎碎念自己什么時候才能有這樣的時間和閑情，邊羨慕著這無關外界滄海桑田風起云涌的原始感動。

臨溪絲語

鎮里古舊的街道上還存留著不少的老舊宅子，殘缺坑凹的鋪街石、半身高的臨街柜臺，已經漆黑不堪的門板、跡近圮廢的門樓，依稀描繪著舊沙溪曾經有過的繁榮與興旺。2009年才開起來的“溪語酒吧”就是四方街旁老宅中的一間，算是目前為止沙溪鎮的新晉成員了，廣州來的店主姑娘叫張熙，借著名字的同音，店鋪也起作了“溪語”。

兩層樓的酒吧裝修，同58號院一樣也是在就地取材的基礎上張熙一人搞定的，曾經的門、床、桌子，甚至是曾經養蘑菇的樹樁都各自在酒吧里找到了新位置。“工人都不相信我這是要開酒吧，因為我只關心自己的臥室透不透風、廚房還缺什么以及衛生間的下水道系統完善這完善，看起來完全只是自己住的樣子”。以前英語專業畢業的張熙一臉無謂地笑著說。

或許張熙的開朗給人大咧咧的印象，但仔細觀察店里設施，你便會發現店主姑娘的細心，例如之前說到的養蘑菇的樹樁其實變成了酒杯架，注意到這里外國游客多，所以吧臺上有店主專門訂閱的《China Daily》。“我看中這里除了安靜外，還有一個原因”，張熙促狹地笑笑，“就是可以隨時隨地關門走人”。

平常人家尋常愛

自古以來，東方人的雅好就是意境，雖不可以物代替，但是如果我們用一些意化了的物體來想象：古色古香的家具、恬靜的庭院、茶道幾案、幾本嫻靜的書、瘦長的翠竹、寺廟的空靈鐘聲、暗香浮動，不一而足。

平常人家客棧追求的就是這么一個可遇不可求的時光。老板名字就是店名調個個兒——常平。

據店里打工的小妹小娟說，老板不在店里常住，不是在外地玩，就是去玩的路上。

店里的落地玻璃隔著曖昧的簾，一支向日葵就那么插在茶具間，居然絲毫不見突兀。都說人的邂逅其實極其微妙，上午還在外地的店主，晚上就碰到了，不過似乎她又醞釀著下一次的出游了。

百年一覺沙溪夢

迷失在清晨醒來的不知名的村莊里，也許是一種莫大的幸福。蘇醒的迷糊瞬間，窗外有鳥飛過，樹葉泛著微光，讓人有種不知身在何處的感覺。直到清醒的迷茫過去后才意識到自己正躺在一個氤氳著馬糞、稻草和飲煙氣息的古鎮中間，那門閂上、窗欞上的塵土似乎掩蓋著一個揉進家族風雨歷程的舊夢……

老馬店客棧有3個院落和6間店鋪，還有茶樓、餐廳和酒吧，應該是沙溪的“星級客棧”了。價格也是全鎮最貴的，不過據老板說，這也是變相保護老宅的一個辦法。

老馬客棧保留了原來的面貌，全是木質建造的，木梁木柱木窗子，灰色的瓦白色的墻，屋頂兩個向上翹角，都是典型的白族民居建筑風格。房間也是按照白族的習慣布置，月光灑在花簾上的光影，溫存婆娑，隱隱約約有音樂傳來，寧靜依然。

據說坐落于四方街北側的老馬店，是原來一位姓趙的馬鍋頭的宅院，他家在古道上趕馬發跡后，于民國初年建蓋完成了老馬店，專供過往馬幫人員及牲口歇腳。而最初看中這個“老馬店”的是一位叫阿芳的臺灣設計師，在美國舊金山居住了20多年。2002年，她來到云南，并愛上了香格里拉，在那里開了家卡瑪·聚的咖啡館和小客棧，之后在麗江買下了一個三坊一照壁的大院子。后來她來到沙溪遇到同樣來自臺灣的小琳。小琳原來是瑞士駐中國的外交官夫人，丈夫任期結束后，和她一起在西雙版納筑起了他們的“悠然臺”——五幢獨立的別墅和20畝的熱帶雨林。兩個同樣喜歡沙溪“老馬店”的女人便這樣一拍即合，她們盡可能地收集古舊的窗子，以及不少老式馬具和家具裝飾來還原老馬店的舊模樣。現在“老馬店”的窗子就是她們從全沙溪鎮里收集回來的，有60多扇。

這個150年悠久歷史的老馬店，曾經是茶馬古道上供馬幫休息的客棧。馬幫從西雙版納出發運輸或交易茶葉和生活必須品，經大理、沙溪、麗江、香格里拉到拉薩，更遠到印度，一路上在各個馬店驛站落腳休息。而沙溪位于大理和麗江之間，一度是繁榮的交易中心。

在馬幫身后，茶馬古道變得更加荒涼，它正變成歲月的一部分，與道路無關。

責任編輯 左家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