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最末的一天,偏西的太陽將淡黃的光芒靜靜灑在群山之間,徐徐的清風送來一路盛開的粉色薔薇淡淡的香氣,幾經輾轉,我們踏進了位于劍川縣城南邊那個叫做沙溪的小鎮,踩著春光,探訪一個曾經喧鬧在茶馬古道上的古老集市——寺登街,在微暖的風里,尋覓一段歲月遺落在紅塵的舊夢時光。
五點后細碎的陽光透過古樸的灰瓦和路兩旁蔥綠的樹葉灑在青石路上,寺登街以經年不變的靜謐閑適洗滌了我們的勞頓,用悄無聲息的那段舊夢打動了我們的心扉。其實,這樣的氣氛于我并不陌生,我所居住的古城也是這般的感覺,只是早沒了這里的隱逸靜寧和安然。寺登街,這是怎樣的一方凈土啊,沒有喧囂沒有紛擾沒有爭執,一切都顯得如此自然淡定,如此簡單緩慢,踏進這里,連步子都會不由自主變得悠閑起來,說話都會變得溫柔起來。久居小城,自己的性情和生活方式早已被古城特有的閑適悠然所浸潤,古城的那份與世無爭的寂然在不覺中也滲進了我的骨子,只是不曾想到,踏進沙溪寺登街的一瞬,我還是被她不食人間煙火般靜寂的淡定和安然吞噬了心懷。
這個被譽為茶馬古道上唯一幸存的古集市的寺登街,在歲月悠悠的長河里,頭枕有著“西南敦煌”之譽的巍巍石寶山,懷抱清悠細長匯入湄公河的黑潓江,悄然地在這片依山傍水的風水寶地靜謐沉睡,如果不是慧眼發現,這里,依舊是一個鮮為人知的古舊村落,依舊像一位默默想著心事的老人。
踩著青石上斑駁迷離的陽光,如閑庭漫步般靜靜地走進寺登街,便走進了那段茶馬古道上馬幫興盛、商貿繁榮的歷史。一座古戲臺,一院白族風格的佛教寺廟,一排排白族民間風格的灰瓦土墻木板門的店鋪,東西南北聯通的古老小巷,構成了寺登街的規模,成就了當年茶馬古道最為繁鬧的集市。追溯歷史,從遙遠的新石器時代到明清時期,由于洱海澤國的水阻,瀾滄江、怒江高山峽谷的險惡,這里一度成為北進川藏、南入中原以及與各國友好往來的貿易集散地。遙想當年,那些趕馬的漢子從西藏、印度運來皮毛和藥材,在這里交換成藏區緊缺物品食鹽和茶葉,再經過這里到大理、麗江等地做生意。南來北往的商人馬幫,成就了寺登街一度的繁茂和喧鬧。歲月悠悠間,當年的馬幫走了,當年的繁華隨風而過,只留下這一排排古樸的清代民居和鋪子,還有青石板上隱約的馬蹄印記和老人夢里的悠悠鈴聲。
街中心兩棵有著數百年樹齡的古槐樹高大繁茂的枝葉見證了這里曾經的喧鬧和輝煌,只可惜一棵槐樹已經死去,新植的正在茁壯成長。東邊一座坐東朝西的古戲臺巍然立于高原澄凈的藍天下,那層層的重檐飛角,無聲地講述了這里昨日的舊夢和滄桑。那一片片青瓦間,是否還流淌著曾經的千回百轉?穿過回廊踩著吱呀的木板臺階踏上古老的戲臺,恍惚之間,當年的歲月仿佛就在眼前。悠揚的洞經古樂、白族霸王鞭舞、美妙的民歌表演在午后的陽光里唱響。馬幫的長途跋涉,辛苦困頓的漢子們,對著這絕妙的高高戲臺,可曾留下了一段質樸的情緣和幾許深情款款?美麗賢淑的沙溪白族姑娘青春的夢想,可曾隨著馬幫漢子的腳步奏響在遙遠的他鄉?
與古戲臺遙相呼應的,是坐西向東的興教寺,這是座一進三院的國內現今僅存的明代白族阿吒力佛教寺院。清幽古樸的院落既顯著古寺的威嚴,更多的,是佛與人合一的平和從容的氛圍。如果不是門口威嚴的哼哈二將和威武的石獅子,真的就好像是走進了一個大戶人家深深的庭院,而不是我們司空見慣的古廟宇。幾位年近古稀的老人,手持長長的煙鍋,悠然地坐在殿前的石階上,滿臉滄桑的皺紋里刻下的,是昨日的歲月;縷縷青煙間彌散的,是現在的幸福晚年時光。兩旁側殿里陳列了沙溪的歷史人文,正殿里的佛像正在重修還沒完工,匠人們正忙著手中的活計,旁人的到來與他們無關。
寺登街保存完好的三個寨門通向不同的地方,寨門之間,一條條狹長的古巷悠然而來,兩邊殘舊的鋪面靜靜地立于原地,守著昨日曾經的繁華舊夢,繼續今天的歲月和時光。小巷深處,一道道白族風格的大門里,三坊一照壁和四合五天井隨處可見,歐陽家的三坊一照壁大馬店,趙家的四合五天井大院至今還仿佛向人們炫耀著當年經貿繁榮之地豪門大戶的輝煌。
漫步在古集市的巷道,輕踏著四方街被馬蹄踩得锃亮的石板路,你會有步入歷史的錯覺,那清一色的青瓦房炊煙飄拂,那僅存的東寨門古貌依舊,飛檐出角的古戲臺依稀還在演繹著歷史的臉譜,訴說著滄桑。
環繞開闊廣場的店鋪,隨著古鎮的開發漸有生意,在這里經營生意的,既有本地的鄉民,也有一些外來人,他們從遙遠的繁華都市尋覓而來,拋卻城市的喧囂,找尋一方心底的寧靜。用他們的話說,過去是在為錢而活,如今在這里,是在為自己而活。生意只是一種附帶而已,安安靜靜簡簡單單地在這里,享受遠離塵世的寧靜和悠然,這等美妙的日子是他們最佳的生活狀態。緊挨古戲臺的那個叫做老槐樹咖啡屋的店鋪,一對來自深圳的和善的中年夫婦,58號小院里那位清麗的臺灣女子,正在打理的“葉子的家”那位風韻依舊煙不離手的老板娘,“老槐樹”里兩位來自歐洲的姑娘,正對著筆記本電腦天馬行空地漫游。一群來自上海的游客,坐在古戲臺前的石板上安靜休息,一只小黑狗在老槐樹下安睡,一切,顯得那樣隨意和諧。他們奔著這里的好山好水而來,尋著這里的古樸清幽而來,隱逸卻不隱世,高原的悠遠的藍天,帶著黑潓江氣息的清風,悄然地滋養著這些外來人的心懷,修身養性,享受人生,在這方靜謐的天地里,做一個最最真實淳樸的人,不會再是夢想。
輕輕踩著古舊的石板,低徊在狹窄的小巷,迎面走來兩個10來歲金發碧眼的歐洲小姑娘,身上穿著當地扎染的色彩艷麗的長裙,在夕陽細碎的余暉里飄飄而過,將美麗的影子留在古樸的土墻壁和光滑的石板上。
古戲臺,興教寺,寨門、古巷,老槐樹,青石路,斑駁的墻壁,無聲地營造了一方隱世的好天地,一處休憩身心的好風水。歲月,就這樣將一段紅塵遺落的舊時光,靜謐在黑潓江旁的寺登街上。
責任編輯 左家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