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質感的困惑,在過去與現在或許只困擾少數人,但隨著越多人成為創意工作者,依靠自己的作品生存與生活、而不再是簡單完成一份任務,這個困惑將進入更多人的心中。
我們這一代人中,無論具體做什么、作品是什么形態,大都對品質感有著深刻的感受與困惑。典型的困惑是,盡管對作品充滿信心,但又總覺得品質感未到位、還有改善空間,在兩者之間糾結。我們不能簡單地用“完美主義”來打消這種困惑,雖然完美二字的確是持續困惑的來源。我想,品質感這個詞。和亞歷山大在《建筑的永恒之道》中所用的“生氣”(alive)這個詞一樣,是不需要解釋、也無法解釋的,需要討論的是面對品質感的困惑。
品質感的困惑,有不少客觀原因。無論對自己的作品多么自得,我們早已經不能盲目到只跟眼前能看到的對比。更何況全世界最優秀的都在眼前,做工業產品的,請看蘋果;做算法的,請看Google,商業、時裝、媒體每個領域大多如此。或許在多數領域不會是贏家通吃,然而我們自己總不免要和最好的去對比。如果涉足的是一些傳統的領域,那些經歷住時間的篩選、存世的作品同樣讓我們感受到品質的差距。但這些傳統領域還是幸運的,因為如果有心還能找到前輩、找到傳統去學習,而在多數領域,能帶我們一程的“師傅”都不存在,沒有人有經驗、經驗已變得過時,更何況我們總不自覺拿身邊的師傅和最優秀的對比。困惑就是,眼到了、手未到。
而在追尋品質感的過程中,困惑會進一步增多。“復制到中國”(Copy to China)是因互聯網業而得名的詞匯,但“復制”一直是重要的知識傳播與學習的方式,問題是,在復制的過程中我們常常在對比中疑惑,為什么魔法消失了?喬布斯引述畢加索的名句,“Good artists copy,Great artists steal”(能工摹其形,巧匠攝其魂),品質感的落差總是出現在后半句上。困惑,來自于落差。用心、細致一點的對比,常是進行像素級的對照,分析每一處細節,反復地復制、調試,這能解決一部分困惑,又增加一些。增加的困惑是因為,我們常發現,除非是藝術家個人的作品,品質感都是源于背后的系統、是源于整個群體的專業度。
金出武雄教授說科研要“像新手一樣思考,像專家一樣實踐”。品質感的困惑,是因為我們“像新手一樣思考”,新手會不顧一切限制條件要做到最好的。“像專家一樣實踐”則帶來更多的困惑,專家級實踐技藝的掌握需要更多的時間。更何況,金出武雄的意思是說,即便變成老手,也要能像新手一樣看到新意思,即便是新手,也要進行專家級的實踐。當然。對于看到視野的落差也看不到實踐的成果落差的人來說,品質感的困惑不存在,或許品質感都不存在。而對能感受到的人,則是持續的困惑。
有些觀點能稍緩解困惑,其中最有效的一種是挪用克里斯滕森的“破壞式創新”,他的觀點是,在商業上,顛覆性的新事物都是以較低的性能出現,滿足當時市場上未被滿足的需求,并通過較快的改進速率最終超過舊事物。無論是中國的諸多產品,還是中國互聯網業,都證明了這種邏輯的實際價值。在這種邏輯下,品質感的落差甚至變成正向動力,推動改變。另一有效的觀點是把困惑還給時間,說品質感的形成、品味的養成需要時間的歷程,無法速成。這兩者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把品質感寄望于持續的改進。試圖依靠外在的系統,全盤地學習
,與借鑒。也可以通過提升專業度從而短期改善品質感。但是,它們都只能緩解,而無法根除。或許,品質感的困惑是永恒的,現在是出自與最優質的對比,而未來會源自和理想的對比,我們不得不與持久的困惑相處。
品質感的困惑,在過去與現在或許只困擾少數人,但隨著越多人成為創意工作者,依靠自己的作品生存與生活、而不再是簡單完成一份任務,這個困惑將進入更多人的心中。過去,面對這一困惑,人們常求助于視野與眼界、追求完美、用心與真誠、用時間雕琢等,這些大而化之的方式偶爾有效,而未來,品質感的落差與困惑則可能需要更細致的審視,因為它升級為創意經濟下的“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