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迪艾倫一直自嘲自已是個“偽知識分子”,其實,他是在諷刺當代美國中產階級的虛偽,揭穿那些只知追捧奢侈品的物質主義。在游離于好萊塢之外的艾倫看來,真正懂得生活的中產階級,只存在于上世紀初的歐洲,在“午夜的巴黎”,才會偶遇那“流動的盛宴”。
紐約、巴黎和倫敦,哪里才會是西方人心中的“中產階級”的最佳屬地?伍迪·艾倫一直用他的電影來追尋。
從《曼哈頓》到《賽末點》再到《午夜巴黎》,絕佳的口碑和票房,已經證明艾倫找到了真相。《午夜巴黎》在美國的熱賣,打破了伍迪·艾倫50多年來的從影紀錄,上億美元的票房,對于一部文藝片來說簡直是奇跡,更何況這是在商業大片扎堆的暑期檔,明年的奧斯卡也在向他招手。對于關系微妙的法美兩國來說,這部承載了大量精英理想和思維方式的影片,更像是一種文化的傳播。在一些巴黎人眼中,伍迪·艾倫的“巴黎”依然是美國人眼中的巴黎,所有的印象都是先入為主的,甚至有些主觀的“陳詞濫調”。但艾倫的確傳遞出了巴黎在所謂“爵士年代”的風情和悠然若失的旋律,若換做一個法國導演,就少了那種旁觀者的距離感和審J滇魅力。
關于巴黎的第一印象,猶太人艾倫直到29歲時才逐漸豐富起來。和絕大多數美國人一樣,艾倫也是從好萊塢電影中開始了解巴黎。美國電影人一直偏愛著巴黎,年輕的艾倫從中了解這個充斥著音樂、紅酒、漂亮酒店和浪漫氣息的城市。“穿越”是《午夜巴黎》里反復展現的手法,男主人公吉爾在午夜的巴黎街角誤入歷史,遇見了1920年代的作家們——“迷惘的一代”。他有幸與菲茨杰拉德夫婦和海明威交往,得到女作家格特魯德·斯泰因的指點,與畢加索的情人墜人了愛河,得到了達利的點撥,又開解了迷茫的布努埃爾。聽起來有點荒誕老套的故事,經過艾倫的神奇口吻,變得如此綺麗,就像他早年拍攝的《仲夏夜性喜劇》和《俄狄浦斯的煩惱》一樣。
影片的基調是由懷舊構成,并通過具體的事物反映出來,這正是今天的中產階級的慣有品位。主人公吉爾正在寫的小說,講述的就是發生在“懷舊商店”的故事,他的未婚妻無法理解“懷舊”,有錢的岳父母更是以“便宜貨”視之。作為導演,艾倫本人十分鐘情于這種色調,在他的很多作品中,多采用了19世紀“玫瑰色的爵士”來作為配樂標準,即便那些電影講述的是當代故事。在影片中,吉爾與他暗戀的阿德里亞娜再次穿越到了更早的“美好時代”。這場穿越,艾倫的表現手法更多了份感性——來到“美好年代”的巴黎,漫步在香榭麗臺大街上,路過買明信片、紀念品的小亭子……影片中的畫面和音樂,一直在充實著這種詩意。
影片中的吉爾就像是個穿越夢境的灰姑娘,只有坐上午夜的老爺車才能凸顯自身的光彩。他眼前的海明威偉大、堅韌,一直被中產階級視作自我激勵的代表。然而海明威、畢加索、莫迪利亞尼和吉爾,都“臣服”在了阿德里亞娜的裙下。男人們需要這樣的女人:柔情、聰慧、性感。而吉爾恨不得多穿越幾次,從“爵士年代”到“美好時代”,只為逃避現實中的膚淺和虛偽。其實,對于阿德里亞娜這樣的女人,導演艾倫天生懷有一種迷戀。
法國第一夫人卡拉-布呂尼的表演相對青澀,但這對于艾倫來說沒關系,影片中最妙的一場戲,正是布呂尼飾演的導游為吉爾翻譯阿德里亞娜的回憶錄。文字穿越時空,承載了100年前的隋感,吉爾作為—個無名的暗戀者,居然還有機會去獻殷勤,簡直就是所有男人的理想。
現年75歲的伍迪·艾倫,既是導演又是編劇、演員,又是個出色的單簧管演奏家。跨越半個世紀的電影生涯,讓他成為一個“行走的文化地標”。中產階級作為他的觀眾主體,喜愛他對于文化的諳熟,也尷尬于他的嘲諷和刻薄。面對《午夜巴黎》的贊譽,艾倫依然保持特有的自嘲,仿佛同樣面對一名來自未來的穿越者。“或許100年后,有人將會拍攝我們這個時代,會拍我。我不是一個重要角色,只是一個傻頭傻腦的角色,戴著眼鏡,是一個悲觀的遁世者。他們對我的描述多半是惡劣夸張的——在一個酒吧里用自己的方式說著話。”這并非世俗的謙虛,而是一種看穿歷史的坦然。《午夜巴黎》里的名人粉墨登場時,他們也不過是燈紅酒綠中的同齡人,觀眾也能夠感受得出,吉爾這樣的文學青年,才是最普通的孤獨者,內心需要同類的相互認可。
其實,伍迪·艾倫的眼光就是吉爾的眼光,一旦到了海明威面前,他才會變得自謙和自負。這種微妙的心態,需要用艾倫式的妙語連珠來點評,“讓別人去評論吧,海明威的生活方式不是我的方式,他可以去古巴的深海垂釣,去非洲叢林。而我的生活方式,才是非常中產階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