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京城又多了一家極盡豪華的觀影之處:座落黃金地段、占地千余平米、德國頂尖放映設備、發燒級別音響、私藏雪茄紅酒——此處專屬六星管家,據說能滿足觀影者的所有定制需求,既可商業會晤,也能私人派對……
又聽聞,這家耗資5000萬人民幣的奢侈影院,只配備了3個主題放映廳、B6個座位。他們只向會員開放,申請入會者不僅要繳納“10萬剛起步,100萬打基礎”級別的人會費,更要確保自身品位與影院格調的一致。而眼下出入此處的,都是那些來自祖國各地,有“美女、保鏢、房車相伴”,時常將“私人空間”掛在嘴邊的大佬。
或許,很多人會對它存在的意義嗤之以鼻——看個電影,何必如此奢侈?還記得當年的露天電影嗎?門票都不要,一張小板凳,一腳涼皮鞋,看銀幕上的阿蘭小姐扭動腰肢舞一曲倫巴,青春的荷爾蒙頓時飛揚——看電影意淫的快樂,竟然是不需要成本的。
不過,認同者的理由似乎更讓你回到現實——現在已經是個性時代,一個物質和思想都開始進入多元化的時代。這家影院存在的意義,不是他們“看人下菜”的態度,而是開了尊重和保護人類極致私密的先河——尤其在監控技術發展和被濫用同步倍增的當下,如此待遇著實令人向往。此時,影片于觀眾而言,倒變成可有可無的元素,套用一句電影臺詞:你看或者不看,電影就在這里,不悲不喜;你錢多或者錢少,影院就在那里,不離不棄。
然而,轉念一想,從何時起,享受私密的代價變得如此昂貴?難道是正常的私密空間越來越狹窄了?
認真追究起來,似乎大多數人已默許了“被監控”的狀態,擠占他人私密空間似乎也一夜間名正言順起來。有些場景,你一定印象深刻:酒吧里,人越熱鬧,你就越孤獨,派對上,總有人強迫你聽他的口若懸河;和七年之癢的伴侶,雖還未成路人,卻已同床異夢,口是心非一家里、辦公室、名利場,哪里可以讓靈魂有屬于自己的片刻休憩呢?
于是,“私人影院”、“私人餐館”、“私人小島”、“私人海灘”、“私人飛機”……各種冠以“私人”頭銜的奢侈消費一件件攤開在你面前。這些固然不失為一種選擇,但它們創造的“極致私密”,不見得適用于各層次人群,也不一定是所有人心中性價比最佳的解決方案。
還有其他辦法避免不私密的尷尬嗎?當然有,你知道“有限私密”嗎?在不如意的環境中找尋私密空間,也許是不錯的奢侈體驗。說穿了,在令人無奈的生存環境下,對于外界的干擾,只有持最大包容的態度,才能縱情享受“有限私密”。任何條件下,都保持取悅自己、豐富私密空間的生活態度——這絕非委曲求全,而是善待生命的本能。
學會享受“有限私密”的奢侈,才更能體味“來之不易”的幸福感。對于一個偏遠山區的少年來說,那是獨自辛苦打零工,攢錢買得一雙白球鞋;對于1960年代的人來說,那是悄悄攢足好幾十張糧票,換煙換酒換糖;對于1980年代的新婚夫妻來說,那是兩口子不聲不響掙外快,置齊“完美人生三大件”;對于眼下下班時間邊喝咖啡邊加班至死的白領來說,那就是和“四大”說拜拜,攢夠薪水環游世界……
陳丹青說,私密,已經是現代社會的奢侈品。而真正的奢侈品是內斂溫情的,是高貴從容的,它備受呵護與贊美,同時呵護與贊美使用它的人;它超越一切苦難和悲傷,超越尷尬的求生本能,它不斷優化我們的生活方式,并將人性積極向上、包容和諧的一面,鑲嵌在時代的圍墻上。
羅素曾在《幸福之路》中,將幸福的來源概括為悠閑,即有時間做謀生手段之外感興趣的事情。這與現代人倡導的樸素奢侈觀十分接近。懂得在有限的人生和有限的生存方式中,發掘、保護并享受“有限的私密”,便是主動謀求幸福的偉大之事。
西方學者80多年前就已領悟到如此深刻的人生真諦,而我們至今仍在摸索中。不過,想到西方有長達200年的工業文明史,而我們卻跳過了資本原始積累的階段,便也能理解現代社會出現的種種盲目、渴望、甚至瘋狂占有奢侈品的心態。歷史決定讓一代人經歷創業的艱難,便不可能賦予他們那樣的優雅,慌慌張張直奔目標也在所難免。
在國外闖蕩10余年的朋友,去年攜家人回國創業,繼續拼命與忘我,連周末都要陪客戶談生意,健康旱已不如人意,奢侈的私人生活更無從談起。最近,他邀眾友人到家中做客,聊天、品茶、看私人影院,享受私密生活對他來說可謂“破天荒”。仔細詢問,不出所料,將別墅地下室改造成私人影院,是他15歲兒子的主意。小孩兒心疼爸爸起早貪黑,聽說爸爸年輕時還曾酷愛搖滾樂,便強烈要求爸爸從私人影院開始慢慢撿起舊時喜好。
看友人眼泛淚光地講述著家庭故事,我忽然很期待下一代成長后的生活態度?;钪钪屠狭耍覀冞@班人,現在把握“私密奢侈生活”,還來得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