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我曾經采寫過的“老碼頭”、“老場坊1933”有著明顯不同,思南公館有自己一望而知的那個風格。
對當年法租界中那些陳舊的花園洋房所作的徹底修復,使得這里有著比石庫門文化更高一層的花園洋房風韻。
整個區域使用了“高級灰”色調,使這里具備了一種所謂的上流社會的優雅——盡管,那日我的同行對此不以為然,“到處都是大片灰色,讓人有點壓抑。”
有意思的是,正當他這么說的時候,光線無聲無息地投射了下來,瞬息間,“金黃光”涂抹著80年前法租界的這個核心區域,淺灰色的墻壁、淡黃色的門框、深咖啡色的木門、閃爍著銀光的狗頭、鹿頭雕像、羅馬時代的柯林斯柱子、反射著四周景物的玻璃幕墻、相當阿達迪可風格的路燈桿、開放在5月中下旬的白色花朵,以及所有在步行街中悠閑散步或喝著咖啡的中外男女,都被“金黃光”所籠罩,這使得思南公館的“北里”剎那間魅力無窮。
“高級灰”的思南公館,無疑夠得上魅力無窮的贊美,但倘若你和我一同進入新地標核心區域思南公館酒店,那么,相信你將會使用更加重量級的形容詞。
思南公館酒店由15幢別墅構成。
從門口站立和花園中巡游的保安們那種嚴陣以待的神情,便可以知道這是個不同尋常的區域,而負責接待的前廳經理反復告誡:這里嚴禁拍照,更給人一種高不可攀的感覺。
當然,我立刻理解了為何這里如此的神秘兮兮。
首先,這里任何一幢別墅都有著550至600平米的建筑面積,集成了客廳、餐廳、廚房、書房、娛樂休閑房、管家用房、專用車庫及四間套房式臥房等等大小空間,而別墅外,則有著獨立花園,花園最大的面積達到了200多平米。
倘若你在這里居住一晚,其價格是讓人有點震撼的阿拉伯數字的:3.8萬元;再加15%的服務費,那便是4.3萬元左右了。一個夜晚,4.3萬元,這或許不是上海最昂貴的房價,但以我的經驗,它一定可以媲美上海眾多五星級的總統套房。那一刻,我真實地感覺到物質所具備的吞噬一切的力量。
乘坐著獨幢別墅中的小電梯,以十分緩慢的速度從一樓來到二樓又來到三樓,我一直在思考這樣一個問題:思南公館酒店緣何有著如此昂貴的消費?道理一定是有的,我想,答案可以在充滿了古典趣味的墻紙上、10人餐桌上方那晶瑩剔透的水晶吊燈上、三樓至四樓走道間掛著的油畫真跡上一一尋找,當然,也可以在四樓那個看得見星光、充滿了異國情調的臥室中尋找。
思南公館酒店的“CATALOG”,對它自己的奢華作著如此的解釋:思南公館的歷史沿革始于1920年,這一年,沿法國公園(今復興公園)南方的辣斐德路,首批花園大宅拔地而起。隨后的10年里,辣斐德路以南、馬斯南路(今思南路)以東、呂班路(今重慶南路)以西地區的花園洋房陸續建成,使該地區成為當時上流社會的居停和會聚之所。
原來如此,是“歷史”使得今日思南公館酒店顯得如此的卓爾不凡、不可一世。換句話說,歷史不僅具備著價值,而且簡直是超級的價值。
那個夜晚,我再一次來到思南公館。
已是入夜時分,思南公館中的許多店家紛紛打烊,步行街上人影寥寥,那一盞盞射燈放出的光芒,將這個“高級灰”區域點綴得越發靜謐和典雅。恍惚中,我回到了遙遠的上世紀60年代。
1965年的某個夏日傍晚。
一個上海孩子,正從第三代石庫門建筑的瑞華坊走出,先很迷惘地看了一眼弄堂口上方的“1923年”字樣,隨后便沿著復興中路一路而去。
他走過黃陂南路、馬當路、淡水路、重慶南路,那時,他并不知道這些馬路在80年前分別被叫作貝勒路、馬浪路、薩坡賽路和呂班路;他一一地經過了諸圣堂、花園公寓、重慶公寓以及復興公園對面的那幢幢花園洋房,在思南路上止住腳步,隨后,他聞著從復興公園那里傳來的陣陣草木清香,一手反復剝弄著老墻上的鵝卵石,一邊踮起腳遙望著老墻里的花園大洋房而出神。
45年之后,他再次來到這里,極為用心地踏勘著這里的每幢建筑,渴望與歷史有個對話,至少,能夠觸摸一下老上海的腳踵。這時的他,已經知道這是非凡上海的非凡區域,這個區域一度被稱作法租界,不僅留存著上海最可寶貴的物質財富,還留存有上海最可寶貴的精神財富。
親愛的《滬港經濟》的讀者,這個“他”就是我,就是城市目擊者王唯銘。而且我確信,當我反復逗留在當年法租界,而今思南公館的地塊上時,有多少象我這般的男女,盡管我們擁有著不一樣的人生,但對上海歷史都有著相同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