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真卿的楷書字帖(七)

我想，是時候逐漸把顏真卿的章節告一個段落了，盡管寫專欄不是網絡發帖，不會有讀者因為審美疲勞在后面跟帖罵你。但我還想把之前寫了一半的歐陽詢續上，或找容易寫的碑帖來緩解我的交稿壓力。

顏真卿拖得時間長，是因為他活的夠長又能寫，有唐一代書家輩出，他的石刻和墨跡遺存最多，時間跨度整整四十年。每件作品又幾乎都有故事，足夠寫一本以上的專著。而在這里，我只能把前面有意無意寫剩下的，出過單行本的顏真卿代表作按時間記一個流水賬：

《郭家廟碑》

唐代宗廣德二年（公元764年）十一月十四日，名臣汾陽郡王郭子儀入覲，群臣在安福寺舉行興道之會，仆射郭英乂兩次把宦官魚朝恩的座次排于尚書之前，激怒顏真卿，會后寫了《與郭仆射書》，試圖糾正郭的錯誤，書史稱之為行書劇跡《爭座位稿》。七天后，他應郭子儀之請為郭父郭敬之撰書的《郭氏家廟碑銘》立碑。

碑高318厘米，寬170厘米。碑額“大唐贈太保興國貞公廟碑”11字，是代宗李豫親筆隸書。碑陽30行，行58字，顏真卿撰文并楷書，碑陰4列34行行書郭子儀兄弟子孫的官職名字，無書寫者姓名，但顯然不是顏真卿的手筆。（見圖1）碑石原來在陜西布政司下廟，也就是傳說中的郭子儀汾陽府邸家廟所在地，后來保存在西安蕃府，1950年移入西安碑林。2008年郭子儀的老家山西陽曲縣郭家堡還按原樣復原了一塊等大的石碑，竟然刻得很認真，可以參考。（見圖2）

《郭氏家廟碑》的風格和《顏勤禮碑》接近，但卻沒有相應的地位，究其原因，或許是入碑林晚，拓片流傳不廣，但最主要的，是碑石保存情況不太好。明代趙崡《石墨鎸華》記載了當時的保存情況：“其碑在役人雜遝之所，雖巍然壁上，而不無磨蝕之憂然。”原碑筆畫由于石面的斑駁顯得纖細漫漶，而真正既早又好的拓本幾乎沒有。北京故宮博物院藏早期拓本，有養心殿藏印，筆畫粗些，但起止形狀比晚近的拓本還要含混不清。南宋留元剛《忠義堂帖》有翻刻，歷來評價較高，但我認為還是失真。（見圖3）

天津楊柳青書畫社1991年12開印本《天津藝術博物館藏宋拓本:顏真卿書郭家廟碑》，版本最有價值，可惜印得比較沒價值。（見圖4）1988年天津市古籍書店 “歷代碑帖集萃”的16開《唐顏真卿書郭家廟碑》，保持了該書店一貫的中低水準。（見圖5）1991巴蜀書社也出了印本，沒見過，不抱希望。湖北美術出版社2010年16開彩印的《顏真卿（二）·郭家廟碑》，用的是《忠義堂帖》，從《中國法帖全集》脫出來的，簡介寫得比較詳細，彩印及格。（見圖6）至于中國書店1993年的“歷代書法精華”《顏真卿書郭家廟碑（附碑陰記）》 ，標明是“無缺字本”，大家像往常一樣，不用相信。（見圖7）還見過民國時求古齋石印兩冊《顏魯公書宋拓郭家廟碑》，是翻刻本，但有隸書碑額。（見圖8）

《大唐中興頌》

唐肅宗上元二年（公元761年）八月，“安史之亂”初平，顏真卿的舊友元結作《大唐中興頌》以為“諷喻”。后來元結因為母親去世，隱居永州浯溪守制，大歷六年（公元771年）制滿時，請顏真卿書寫《大唐中興頌》，刻于祁陽浯溪崖壁上。關于顏真卿有沒有到過浯溪，說法不一：朱關田《顏真卿年譜》認為“顏真卿不見永州之游，其書蓋出元結千里祈求者”；浯溪本地的說法是，當時顏真卿正好撫州刺史任滿北歸，元結于是邀其繞道來浯溪小駐①。

頌文正書，和《雁塔圣教序記》一樣，豎行從右向左書寫，縱416.6厘米，橫422.3厘米。21行，滿行20字，字徑約15厘米，是傳世顏真卿書法規模最大的作品。（見圖9）后刻有黃庭堅題字，11行，行26－28字不等。（見圖10）喜歡寫大字的書家往往把《大唐中興頌》作為顏體之冠冕，黃庭堅所謂“大字無過《瘞鶴銘》，晚有名崖頌中興”，明王世貞也認為是顏真卿的“法書第一”。頌文與書法，在當地稱“雙絕”。宋祁陽縣令齊述認為浯溪石也是一絕，因此筑“三絕堂”加以保護。

如果按照歐陽修《集古錄》記載，摩崖在北宋晚期由于過度捶拓導致殘損。北宋末年又有多種翻刻。那么清代以后拓本面目和早期拓本迥異，或許是因為重新剜鑿的原因。實地看原石的情況，也沒有這么簡單。（見圖11）摩崖大字筆畫的形狀，受拓工主觀因素影響很大，不過在本文中就不展開討論了。

馬子云、施安昌《碑帖鑒定》載：

1973年秋在林彪家查獲碑帖一批，其中有中興頌石崖拓本之上半本。實為宋拓本，其字有部分損壞，然既不過肥而又不甚瘦，字雖大，而其精神猶如宋拓之顏家廟碑與后出土之顏勤禮碑之字。其上有藏印九方……此收藏者為李斯義，雖然現時尚未查知，據其印之刻法與印色之舊的情形來看，可能是明代早期人。

這個并非全本的宋拓自然入藏北京故宮博物院。其影印本首先精印于文物出版社1982年出版的經典印本《顏真卿》第二冊。和北京古籍出版社1992年的8開本是單行的普及本，1992年上海書畫出版社的8開本“唐宋十二家法書選”《顏真卿法書集》拓本也只收了這個《大唐中興頌》，這本書2001年還重版過。（見圖12）這其中，湖南美術出版社1989年的8開本沒有用故宮的拓本。（見圖13）這些本子印刷都不能算精，尺寸大小也不太準確，但即使到現在還是值得買進。進入新世紀，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2003年“歷代碑帖珍品”本《唐顏真卿書大唐中興頌》，印刷反倒有退步。（見圖14）這些都是黑白印刷，彩印費事，我想一般的書畫出版社編輯都不愿接手。想看彩色圖版可以上故宮網站，但這是另外一個所謂宋拓本，但不全，現在在網絡流傳的免費清晰大圖，多半是從上面截下來的。最近看到廣西美術出版社2010年的8開本“歷代珍藏碑帖精選系列”《顏真卿大唐中興頌》，說是“根據收藏者②所提供的此碑的宋拓本付梓”，有項子京、李宗瀚等人的藏印，還有何紹基的跋，如果能印得稍微好一點的話，還不失為一種參考的版本。（見圖15）

【注釋】

① 參見朱關田《顏真卿年譜》第205~207頁，西泠印社出版社，2008；湖南省文物事業管理局、祁陽縣浯溪文物管理處編《浯溪碑林》第21頁。

② 版權頁標明“張晶亮藏書”。